2007年10月1日 星期一

光輝的十月

Mon Oct 1 13:43:09 2007
我向來很注意日期和時間,雖然過得生活簡直沒有刻度可言,但『時間觀念』對我來說仍然無比重要。我經常弄不清楚星期幾,但每個月的最後一天,要跨向下個月的那一晚,我就會因焦慮而造成嚴重失眠。也就是說我的計畫多半以月作為單位,一個月過完跨向下個月時我總會發現計畫執行狀態極度不佳,而願望卻一天比一天淡化(意思和遙遠無關,單純就是願望對我而言逐日魂飛魄散)。

「我到底要什麼?想做什麼?目的是什麼?」
「我做這件事情所耗費的時間和金錢,能幫助我達到什麼嗎?」
「而且就算達到了那個什麼,那就會是我的目的?會是我想要的嗎?」
「如果說『做這件事情』本身就是我的目的,但我明明不想做它啊。」
「我到底要什麼。我什麼都不要。可是我不能一直躺著不動。」
「活著就是要站起來走來走去做一些什麼事情。是這樣嗎?」

「我已經到了被迫立刻做出決定的年紀了。」
「我如果不做出活著的決定,就必須死,社會判刑。」

我知道,可以在黑暗中平躺、腦袋裡充滿這些混亂的問句,是雙親賜給我的恩惠。我非常感激。(說不定這可以是我去執行什麼人生計畫的出發點:『感激』?看見這詞彙似乎有點靈感產生。)但過去我已經自私慣了,堅決反對地拋棄了單為『感激』而活的,順從父母的人生計畫。(如果要全心全意地感激,我應該重考一百次也要考上師字輩的音樂相關科系,從學生時代起執教不管有沒有當老師的天份都要穿上小洋裝,去讀師字輩研究所並一年一年地爭取公家的音樂教師職位,過程中嫁給一位家境不差最好也是公職員、性情溫順、不抽菸男子。順利的話在三十五歲以內了此一生,養兒育女孝順父母。)但是我已經去把我自己贖回來了,雖然還沒付贖金但某種程度上我已經獲得自由之身,如果真實要感激,『聽從』已經是條開過頭的道路,現在要迴轉有點晚了雖然還來得及,可是迴轉的話我就捨棄了我最感激的重點『被賜予某種自由』。而這才是最該報償的刺點,問題是要報償它真不是太容易的事情。(暫時無解,先打住,進行下個主題。)

我明確地意識著『虛榮』對我的意義之盛大。人活著,特別是活在『社會』裡(以我目前對它的淺薄了解),最重要的莫過尊嚴。尊嚴和虛榮經常只有過度纖細的一線之隔。至少我經常分不清楚那是我的尊嚴還是我的虛榮,好像只是詞彙上的認真程度或氛圍差異。

眼下對我最重要的,就是獲得『進食合理』的認定。順利地按照進度寫作在某個階段可以完全獲得『進食合理』的證明。但只要我對寫作的內容感到愚蠢、無可容忍,我就又失去了『進食合理』。而這是多麼容易發生的事情,只要放個中秋假期三四天左右,在回頭看正要接下去的前面部分,就會無法不感到愚蠢。拙劣。令人厭煩。以致某種絕望。

我想著,只要是做"有用的工作"應該都可以獲得『進食合理』。問題是,什麼是"有用的工作"?觀察到的,對我周圍朋友、室友來說,可以安心進食的理由無非是『可以賺錢的工作』。(這時突然想起一個特別的例子,也有朋友是賺到虛榮就可以過活的那種。不然就說是尊嚴好了。)我有位新室友畢業於隔壁大學的園藝系,現在在販賣調理包的咖啡簡餐店工作,已經三年。她說自從她有自己的薪水領之後每個月都會花一萬元在購買日本精品店進口零食上面。以前領家裡的錢都不敢這樣用。另外小坎大朵都要經歷一陣子『購買昂貴物品以滋補償』的日子,但半年多以後這種症狀就消失了,似乎可以不用補償自己了。(人真的很會適應,絕對不輸植物。)

所以我自己在那寫作不知道是啥鬼的東西既然賺不到錢就完全可以被分到虛榮或尊嚴這一類。這兩個項目同類的原因是,它們存在的主要基礎是人本身的價值觀。我想著如果我可以更換價值觀,是不是可以更換『進食合理』的要求?可是黑暗中,在抽風機轟隆轟隆的聲音還有我親愛小熊毯子的陪伴,隱隱約約地我感覺到似乎沒這麼容易解決。

記憶中,無論食色或任何遊戲或聲光享受,都沒有一項可以比我那虛榮獲尊嚴一類的『進食合理』活動──塗塗寫寫獲得更多更多更多的『快樂』。(事實是只有當時的情緒可以被我稱之為『快樂』。)但這也不代表什麼。我從以上兩三行的敘述中可以得到的訊息就是:此人虛榮到無可救藥地步。該死。

「抽掉一切,包括『進食合理』,妳喜歡寫作嗎?」

光想起『作曲』就充滿了堅毅的光芒。我完全無法像使用中文這樣隨性恣意地『作曲』。但我同時清楚:可以愉快地用彩色蠟筆塗鴉、可以自在地打字,都是因為明智未開的原故。沒有受過教育,不知道苛責自己,所以很愉快。(所以教育的意義在於綁縛?至少有一層是的。)我猜我不喜歡作曲。對我來說,光是購成我目標的美就是意志力挑戰,還要包括與價值觀和金錢的競力;社會對我的失望加上極度虛榮的人對自己的失望的挑戰等等。我是懦弱的人。在我遭受三四年曲子只寫得出開頭的折磨之後我就無法不去害怕未來生命的三四十年(要是我有幸活到的話)都會在『只寫開頭』這種西薛弗斯式的折磨中渡過。要真如此我一定會因為瘋病而死。我保證。

「那如果妳不喜歡的話為什麼還要去考音樂院?就只因為它很難考?」
「又是虛榮作祟。虛榮完全可以操控妳。不,妳就是『虛榮』本身。」
「妳知道那要花很多錢和時間嗎?如果那只是虛榮的話值得嗎?」
「妳知不知道其他人或許要花很多力氣去幫妳滿足妳的虛榮?」
「妳好意思嗎?妳值得嗎?就算妳值得,虛榮值得嗎?」

我忘記最初的理由是什麼了。但記憶中我曾經可以講三天三夜不間斷也可以只用一句話簡單說明,就是我要這麼做。不過我全忘記了就是。可能那三天三夜不間斷或者那一句話簡單說明,都太不重要了吧。

於是很平常心地去想「身為人就是要走來走去,要做ㄧ些事情」。這也包括做些比較不耗能的事情啊不是嗎?(有時候又會很惡劣地心想我不去消耗反正能量也會被胡亂消耗掉,可是就被胡亂消耗掉也沒差我比較不用對自己付這麼大的關於耗能的指責。)

隔天早上醒來一下床還是頭痛欲裂。從前兩天的右後方轉到今天的左前方。莫名其妙的偏頭痛。於是在早晨的光線中,我想起醫生在談話中所做的努力,發現完全和虛榮相扣。他像幼兒引導式問答那樣,截獲我的虛榮,一再一再提醒我,或者唬弄我,「沒錯,妳正在往那個方向進行。」甚至還可以對我說「就算妳像屍體一樣躺著好了妳還是正在往那個方向移動。」初見面的那兩三個月我不斷地受到某兩個驚人的光芒詞彙"Creator"和"Artist"的挑逗。醫生的工作有可能是把我的虛榮升到最高處,高到比生命還高,然後我就會為了滿足我那比生命本身更高的虛榮而運做起來,而,愈來愈勃發。是不是這樣?似乎頗有點道理噢。

這麼說起來越虛榮的人應該要越健康才對。噢,不是這樣,應該說越不清楚有虛榮這個詞彙但越熱烈執行的人越健康。

在九月的最後一天,我赫然發覺【夢是唯一的真實電影節】已經開始幾天了,感到又興奮、又著急。在我拒看舞台劇之後嚷嚷著要多看電影以補足我在綜合藝術類的見識貧瘠,再過沒半個月,這電影節就開始了。一聽見非常開心,立刻要買套票。母親和奶奶給我很多零用錢,我付得起(雖然不是靠自己的力量)。那我就可以過著,一個月看十場電影的生活。我會像個人一樣走來走去,做一些什麼事情。新月份如此開始很不賴。加上我決定換補習班的法文課也在十月一日開始,所以今天必須去繳學費(仍然不是自己的力量,必須拿零用錢去繳)。興奮跳躍的十月計畫就此展開,只是平躺在床上,我沒有辦法不去正視:其實沒有電影也可以活好,不上法文課不去法國也可以活好,我不該胡亂耗能因為我無法承擔該有的回饋。這樣寵愛地養育自己(其實比不上父親母親,電影票一張一百五十元,鋼琴課一堂可是要兩千元整而且還是八年前的價格),又能如何,還不是不曾間斷地往毀滅走去。

但,這就是活著嗎?(虛無感如此盛大幾乎將我溺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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