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12月30日 星期六

有一個早晨

Sat Dec 30 05:56:10 2006
有一個早晨我在雨中不斷地對自己說不要害怕
不要害怕好不好?
哪來這麼多害怕的理由?
我對自己說
不要把每件事情都想得很醜
並沒有,經常事情本身都安靜而潔白地平躺著
就那麼柔順,妳只需要順著撫摸


恐懼像逆鱗一樣疼痛。


我對自己說,未來的任何一刻只要回想起現在妳的恐懼
和各式各樣解釋不清的害怕和一再幻化的所有惡夢
妳一定會覺得自己過度愚蠢。
在雨中,寒冷的雨中
除了咀嚼微苦的巧克力之外哪需要多想些什麼


「幸福的時候專心幸福就好了。」你說


我聆聽這句話的時候隔著極薄的紫色長衫坐在冰冷的白色瓷磚之上
在你的身旁,跟著你翻閱滿載你筆跡的拍手本子
那是一個理當嚴寒的夜晚...

我只有藉著不斷回溯記憶、所有黏稠的片刻
在切面中擴張正滲透著的光影色彩
才能微微抵銷那些就如同持續噪音般揮之不去的
恐懼、那些恐懼、和無名由的不安
有時嚴重得輕微顫抖

我有病。在雨中我想
有時候我必須承認我有病
否則一切太辛苦了
簡直難以解釋

(別找麻煩了。不是嗎?)

原諒我割傷我的手指頭。














2006年12月18日 星期一

人生中第一場攸關生死的作品發表會





照片為2006年8月19日首次拔智齒後八小時以內拍攝。使用果凍袋冰敷左臉頰。這是人生中第一場攸關生死的作品發表會。於此之後我將不再撒謊。














2006年12月15日 星期五

咖啡發揮效用了

唸唸看:『咖啡發揮效用了。』是不是頗難?


這遊戲我玩很久了
記憶中,它首次浮現時也是緊張時刻
我要唸它:咖啡、發,還會不由自主地頓一下




心跳加速,但無法除去暈眩和面孔深處的疼痛
以及全身的痠軟(過敏使得鼻腔浮腫,疼痛之外簡直呼吸困難)
我一直處在高度莫名的情緒之下
有稍微空隙時就不由自主地會去想
現在到底在幹麻?
多年之後如果我還活著想起現在這一刻
會有什麼評價和想法?


當下的發生和我過去幾年所想像的情狀
完全不同,而我不停整理舊稿
也令我不斷看見過去自己的模樣
真是很可怕
那些舊稿
標明了年份的甚至有一些筆跡
都是我過去年齡的切面
我為自己留下了這麼多驚人準確的切面


看見過去使用的護照中文名字英譯令我感覺到
奇特陌生和熟悉(那畢竟曾經是我自己)
我從未換過姓名,因為我找不出任何字眼代替黃靖雅
雖然我數年來一直對這名字感到極端厭煩與不喜
翻遍字典,我只能說
沒有任何一個字能讓我心甘情願地將自己瓶裝而入
所有的字拿來代表我都只能是符碼,都像衣著
那樣武裝而刻意
沒有任何一個字是屬於我的。我也不屬於誰




徬徨焦急中很感激學姊來幫我
不需要提醒或努力我也一定會記得一輩子
她在雨中的身影
全是各種深淺的藍色














2006年11月28日 星期二

一定要寫寫那座揮之不去的暈藍

窗外正下著濛濛雨 寒冷而潮濕 我將自己裹在桌燈下柔軟而明亮的窄空間 獨自 靜默 思緒飛旋

我一定要寫寫那座揮之不去的暈藍色濃霧 和它擁抱著的,那座如夢似幻的水面

不只一次我在濃霧的清晨搭車前往關渡 在高高的車廂裡 透過窗戶見到的景象不曾錯漏於襲擊我胸臆 那就是離開關渡前夢境裡預示的畫面

夢境中我和蘇一起逃離一座令人窒息的校園 我們在湖邊走散 我說『湖邊』 當時在夢裡我只是看見無邊無際的暈藍和幾乎靜止的廣袤水面

我還記得湖邊有一整排顏色各異的小房子 都有些破舊了。那是一個安寧得像童話的世界 如此甜美 而竟然都在我面前實現了。原來,

那是河




我無從猜測自己走在一整條生命中的哪個點 為什麼銜接在一起的所有突出的光線都如此幻美 什麼時候我必須甦醒,回到理當混亂的塵世間?

這些觸動無疑都是奢侈的 當我感受到自己所經歷所體驗的那些 無可名狀的,美的時刻 幾乎要落淚的、我承受住一切激情 

當下,在享受美的當下我已經感到疼痛的離別

我知道我會老去 我會變得乾枯 我會迷惘、我的雙眼會沾染而混濁 但只要極端努力 或許可以在年老時仍保有黑白分明的雙眼

在這些時刻裡,我的身軀 我步行韻律、周圍潮濕而寒冷的空氣 小鎮特有的氣味,非海也非森林




一切都像是夢一樣 儘管疼痛和困難的部分也如此真實地涉入了 掙扎之後,記憶僅剩下的部分仍然無端美的驚人

我從不擔心絮絮的雨,即使相較起來 我永遠喜愛暴風雨勝過一切 那是高雄的特產 台南和關渡這些我流落過的居所 都不像高雄那樣容易暴雨

關渡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卻是濃得起波浪的霧




我二十二歲了多即將年滿二十三 不長不短的這二十多年裡充滿琉璃狀的情境,多麼奢侈

我好感激。















*巴黎時間2009年5月5日晚餐後補上照片,曾發表於採訪淡水(倒敘)

2006年11月26日 星期日

狂奔與陷落

如果不是睡太多就是睡太少
不是睡不著就是睡得難以醒過來
只有這兩種可能
只有過與不及
好像我無論如何狂奔
都只能在流沙中恐懼地陷落


我全身有好多地方疼痛
痛得我不知道到底是哪裡不對勁
我不高興
每一個人都對不起我
我憤怒,於我竟然讓人對不起
我在做什麼?
我厭惡他,厭惡他們
那些男人每一個都令人厭惡
該遭到王水的踐踏
每一張面孔,都該被撕扯
之後溶化
我為了翻看暑假時的一些想法
不小心看到過去的紀錄
我明知到該把關於寫作的想法列在其他本子上
但我就是懶
一個本子裡有一切所有想法的源頭
我看見那個夏天接到秋天的轉折
人面獸身的恥辱,罪惡的冤孽
那是不論誰獻上自己的血都不可能洗淨的污穢


不論我用什麼方法去追求
幸福都會正好被我拒絕


為什麼我不能好好睡著、再好好醒來


我知道本來就什麼都不能選
我只能把身體交給時間和空間


我是一個魁儡




悲哀、可笑,毫無轉圜餘地
正被迫精神抖擻地前行














2006年11月12日 星期日

需遠觀

他不是真正關注我的靈魂
事實上太關注我的話會找不到重點

醫生說
對妳
絕對不能近看
就像印象派之後的油畫一樣
莫內的睡蓮近看是一堆肥厚的油漆
或者克林姆的吻、近看是一堆牽強的色塊

我感到悽涼














2006年11月7日 星期二

笨拙人

Tue Nov 7 02:49:02 2006

其一‧七殺

多吃水果有益健康 我決定削水果給自己吃

小蘋果、小土芭樂、小李子和小梨子 通通小小很可愛 但我一邊削一邊完全優雅不起來

腦袋裡浮現余光中寫老妻燈下為他削蘋果的詩 那麼溫存、美好 而我 我站在廚房流理台簡直是刺激的不得了
如果有詩人在旁邊也一定瞠目結舌 決對冒不出任何詩意來

那些小東西平時逆來順受地當靜物modèl 到我手上竟然奇蹟似的轉化成竄動的生命力 就像大衛像真正踏出步伐來,同等驚人的 我手忙攪亂地捕捉在流理台上生龍活虎的眾果子們 每一下要切進果子心臟時都令我悸動不已 別說是我怕刀,一直都拿不好 所有笨拙的動作也已經麻痺不感到擔心 那些果子,飛跑走跳之後 要我將之一刀剁下還真是冷汗直冒

水果刀橫過果核時那些特別堅韌的質感從刀口直直竄上我心 完全有一種被譴責的感覺 天生萬物以養人 人無一德以報天 殺殺殺殺殺殺殺 我看刀子還是割腕比較快,從小聽到大的七殺碑

等我終於把切成小塊的水果裝到碗盤裡(嘴張不開只好切小塊)都已經不知道摔在地上幾次 總要經過層層沖洗才冰到冰箱

唉。為什麼一定要吃東西才能活?我也想要光合作用啊。啊。啊。不公平 我才不想吃別人呢 氣壞啦!




其二‧被騙

我住院前,大約離現在兩個星期 有天經過竹圍市場 看見一個灰髮乾枯的老太婆 面前擺放了幾把茭白筍

我喜歡茭白筍,有意購買 而且我想我該和老太婆買茭白筍而非家樂福等大賣場 老太婆看起來更需要錢 我希望可以買到新鮮一點的蔬果

還沒走上前 老太婆已經注意到我 開始大喊 介紹她的茭白筍一包多少錢

我注意到她賣的茭白筍特別青綠 就不恥下問:「請問為什麼會這麼綠?」

老太婆一愣,對我說:「這比較青,冰箱冰一冰就會變白。」

然後一大把茭白筍賣我40元 不知道是貴還便宜?我一直弄不清楚價格 市場在傍晚是熱鬧的 老太婆的攤位寂寥




之後我拔牙,無法處理茭白筍 接著住院 歸來看見那一把茭白筍 並沒有發白 反而更加翠綠 綠得我一整個莫名其妙 直到聽見房東先生的嘆息

他說:「啊。妳以後買茭白筍不可以買綠的,綠的就是太老了。」

我大吃一驚

「妳看,」房東先生抽出其中一兩根:「都長芽了。」

啊我被騙了。怒

那可惡的老太婆 竟然欺騙我冰一冰會變白 而我竟然相信 我這阿呆 後來房東太太建議我將這些很綠的茭白筍外皮通通削去 削多一些,之後可以蒸了吃 我道謝 晚一些就聽話這樣處理

我削著茭白筍外皮時 真的發現芽都冒出來了 看起來蔥綠可愛 可是我正在削它的皮 它會死 怎麼辦呢?我很心疼 所以我左右端詳著 看有沒有辦法把它種起來?

但其實是沒有辦法的 因為我買來時它已經完全被裁斷了 沒有任何多餘的根 全部截斷 那為什麼這樣還要繼續長芽呢?我不懂 植物是最緩慢意識死亡的生物了是嗎?

花朵已經裁去生命的源頭卻還可以繼續綻放 茭白筍失去了根,冰冰箱還可以冒芽 不要這麼熱愛生命好不好 

我好難過














2006年9月30日 星期六

我很累。

Sat Sep 30 12:18:45 2006
疲倦排山倒海而來像岩漿吞噬我將我溶化成半流動的液態
或者更像冰河,如針刺刀割的低溫極緩極緩地拖延著我的呼吸道
我不知道下次冷卻、凝固、或溶雪的時刻
自己會是什麼模樣的。但我好累好累,累得
我攤在床上就像雨天的的泥娃娃,散了。面孔模糊,四肢斷裂














2006年9月16日 星期六

早晨,小廢墟街的荒謬劇場

Sat Sep 16 11:13:59 2006
小廢墟街公寓後方是一些翠綠的小巷道
有幾座古老卻裝設冷氣的紅磚平房
空地上有黃狗、孩子和老人
工作的婦女擁有很多件粉色上衣,體態壯碩肥胖


過去我經常在一些瑣碎的時刻從陽台往下望著
看起來簡直和我不同年代的島嶼縮影,小鎮貧困而善良的角落。
這裡的人穿衣服就是『穿』『衣服』
我從公寓陽台往下眺望時總是為自己能嗅著那些寧靜的味道感到遙遠的喜悅
在患病初期,那些折磨人的時刻
我的眼睛突然間睜得過大顯出極度倉皇
深處那些碎裂的聲音被一概黑漆幽冥所隱藏
在清晨或黃昏、甚至餐後的夜晚,暮夏的風微涼
那些寧靜令我感到滿足。我想,我受不到的幸福總是有人受著
多好

幸福的人們。幸福的狗兒。
將在這樣日復一日的寧靜裡終老。




今晨我又站在陽台頂端注視翠綠的小巷道
卻受到一連串瘋狂的叫吼吸引了聽覺和目光
兩個中年男女正以閩南語劇烈爭吵
我熟悉的腔調,但我聽不出內容
他們一直和對方反覆著一樣的句子
女人要男人找母親來講,男人要女人找頭家來談(語音:共)
女人說他不害怕的。男人說不怕你就過來
女人大吼數落著我聽不懂的罪狀
男人有好多時間都只喊著「難道你都沒有嗎?」(語音:哩剛籠謀?)
我聽了三五分鐘發覺,語言使用的方式
簡直是完全典型的基本荒謬劇場
重複的字句、漸強漸弱、兩方語句交替重疊
節奏感、有時傳來旁觀老婦的一兩句安撫和孩童的哭泣
我的演員們在細長的舞台上互相叫囂著
「不怕你過來!」但卻各自越走越遠
將光影拉長。但這是小廢墟街一個初秋的早晨


那不是演員
我不是導演或creator


這不是舞台,是小廢墟街公寓後方的翠綠巷道。




我雙臂交叉擁抱著自己胸腔,注視著『人生是戲』逐漸散去。
而後回到小囚室,寫下這篇紀錄。
心想:原來不論多麼貧困而善良的環境裡
都可以豢養出荒謬劇場。


而我,我這雙眼睛
今晨顯得質疑又迷惑
唇色腥紅


昨天一連見了三位朋友
我總是可以輕易答應人們照顧好自己身體(這實在很該做到)
卻無法明確回答我將堅持創作
「所以,妳以後呢?決定成為一個creator嗎?」
這無法在誓言中得到肯定。
我已經過了堅信夢想的階段
我曾經以為,這一切不過是承諾
噢不我以前根本不想這些
那一直是我的信仰
我活著不為什麼。




現在四下寂靜,偶然有機車轟隆而過














2006年9月8日 星期五

四個離奇片段

1.我在走進小廢墟街公寓自己房間門,突然遭受什麼樣模糊的攻擊
我打不開門
而鑰匙突然就斷了
好可怕。我非常恐懼


2.我在黑暗的睡夢中突然感覺到有人要攻擊我了。爬上我的身體
那是一個沒有感情的男人
強暴我?我很害怕,但是一動不動。
僵直著身體感覺到他要剝開我的衣服感覺無比清晰,恐懼。


3.突然亮起。我睜開眼睛看見周圍的場景,更加不發一語
一個普通大的房間燈光明亮有很多張小床上面都有一對對男女和一個指導員或拍攝者
夢境中我的意識是集體拍A片房間
小床上男人試圖把性器官放入我身體但找不到缺口

我伸手攻擊他
竟然是掐住他的舌頭


4.又是進入小廢墟街公寓我房間的場面
我在房間門口看見一把把的落髮,和兩支斷掉的鑰匙。














2006年9月7日 星期四

我活在永恆的時間差

Thu Sep 7 06:16:25 2006
從七月份之後我就必須持續試著去習慣,我不斷變動的身體。

有時候長睡不醒,疲倦不已完全無法可想
有時候連續三五天無法成眠
精力充沛而性格暴戾
有時候
像這連續三天以來無論我幾點爬上床
設定好鬧鐘(預備3個小時睡眠加上15分鐘入睡的時間)
卻總是醒在鈴響之前,就在天剛亮起之際

我會逆來順受地起床
安慰自己,即使只睡不到三個小時
但至少睜開眼的一刻感到不疲倦
這是一天當中的好時段
我該醒來並面對工作

而後我去梳洗,看看鏡子中狀似非常疲倦的面孔、微腫的眼睛。

梳洗過為自己水喝,並在有需要時煮新的水
過程中同時準備早餐並不時望向陽台外枯樹莊嚴卻禁錮
回到白色的大書桌前之後
坐下,凝神注視譜紙
立時可以銜接上次停擺的缺口

我的記憶理,坐下不一定能立刻工作
運氣好寧靜之後還需要經過對前面作品的閱讀
即使工作順利,也必須花好幾個小時的時間才能寫兩三個小節
並且具體的兩三個小節都會令自己感到豐收
而演奏時,卻是多麼不堪的瞬間即過

我記得我是貪睡的,疲懶卻愛悅
那些蜷在花瓣堡壘裡嗅著著睡前沐浴芬芳和長髮香氣
感受著溫柔沉重的厚被如繭細密圍裹
享受四下靜默重新回到世界的
乍見驚喜
我記得很多事情,甚至不斷為過去的自己
尋找斷垣殘篇的拼湊和連結。我多麼害怕失落
因為當下我正活在永恆的時間差裡面

(多好的說法,永恆的時間差)

所以現在我又要進入工作了
我會提早趕赴主修老師的約,即使惶恐。














2006年8月30日 星期三

沐陽

我在晨間沐浴
窗口可以看見陽光灑落
在那座端正而莊嚴的枯樹
我淋著
水和芬芳捲起的泡沫滑過我因熱氣而嫣紅的肩胛
搓揉青春美好的肉身
一頭長髮滴水披垂
恍惚中我清晰地意識到一切
關於我們的故事


我們即將相遇彼此,又或者
我們早已經相見




那是一具傷痕累累的肉身
每一個疤都可以在夜晚點上一根菸,而後化為壯美的傳說
洗得泛白的丹寧褲、褪色的舊衣
長髮及肩
微捲
寬闊而厚實的胸膛和肩膀
遺落了過去曾經存在的翅膀


我可以看見他的一雙眼睛有著過度深切的悲傷
和浮出白雲之上的溫柔。那是寬容
對我的原諒
我即將遇見他,或者我曾經
見過他
他抽菸,我不記得品牌
似乎沒有絕對
如果他得到多一些寬裕的錢,他會得意地
親手為自己捲菸
我也為他捲
雖然我厭惡菸。我總是遠遠看著他享受他的微小火焰


四周是靜默的。夏天的時刻烈陽豔豔
工作時是揮汗的
汗流在他身上像鱗,鍍上光
冥冬時刻我可以獨自背對著他
注視窗外飄落的羽毛雪


他不在我面前看雪。我猜雪令他感到疼痛
那些過份的寧靜
還有那一片一片落在地上、逐漸凝結
過夜後或許沾染上灰塵並在暖天溶化的污水
會令他想起在時間空間中逐步瓦解的翅膀


我不願意令他忘記飛翔的感覺。但我不是飛翔
我知道他會離開,或者我會離開
我見過他。我見過,也或許我即將遇見


我永遠想念他。想念。也可以說那是幻覺
一切的想像
他是我明天的笑臉,也是昨夜的眼淚
我不曾失去他,因為我即將,即將遇見他
也或許我已經永遠失去他。我曾經錯過一切


我不時拋眼注視瞬間亮起來的天
在氤氳中擦乾我的身體,並包裹長髮
窗前,枯樹站立的位置永遠像一場夕陽
我注視著,想念過去並期待未來
我見過他的,我見過,又或者我即將遇見
我會遇見。他會認出我的長髮
所以我要盡一切可能和努力保護它
這一頭他或許會記得的默契
那是我的記憶,沉重的微小宇宙如絲


他會認出我。或許他會記得我




「我們見過的?」


他會先擰著深色濃密的眉,而後從眼角和嘴(性感的嘴,笑開像菱;牙齒不夠潔白乾淨有些許菸垢)
綻開來不及舒展雙眉的笑容卻深切


「是的。我們曾經見過。」我會回答他


我們即將遇見。














2006年8月24日 星期四

記失眠 - 自體答辯關於作品、觀念、和情感*

經過了睡1/6的21日和睡不到1/8的22日
23日晚間8點多我就沐浴完畢做好一切雜事,洗了所有的衣物和碗
在房間裡緩慢地繞行,準備睡眠
但神志過度清醒


於是,在9點半之前我寫了本週方格記事

10點多檢查帳目,並為新購的書蓋章(10:15) 之後隨意瀏覽網路

11點弄了一篇螺旋繞行因此需要比較多打字時間的小段文字抱怨睡眠消失

近午夜時我不顧一切地倒到床上
燈關上之後,漆黑中
全宇宙所有的思緒都瘋狂地旋轉起來
我不知道經過了多少細碎難以整理的無論空白或混亂
清醒,我拿出床下的手機一按發亮的螢幕
已經接近1點。不死心
我的身體似乎就要和意志比賽力量

下一次覺得躺很久想看時間什後,接近凌晨2點。

當下我決定,多躺十幾二十分鐘等過了2點整還醒著就起床
再看時間
2:02
好。我認命。起床!



走下床打開燈到浴室小小排泄 鏡子裡看見一張嚴重歪斜的面孔 雙眼大得驚人 我從來不覺得自己眼睛大 一直希望可以更大更可愛些 但當晚覺得眼睛實在是太大了一點 特別是黑白分明得如此冷冽


管不著。睡前我把整個屋子打理得極光潔明亮 白色大書桌空著 立刻就擺上一疊之前工作了一些的Piano solo的零散資料和譜(拔牙之後又空擺著好幾天了) 所以花了一些時間閱讀 接著立刻進入狀態,拆破之前計畫中一些逐漸放棄的可能 畫了新的表格和新的設想,我設計好對立的結構 接著想好著手工作的方法和階段 甚至還排了行程表 我要趕在一個月之內完成這個曲子而且非完成不可


以上思考性的行為結束之後開始對之前寫出來的幾個小節進行觀察比對 這種抽離的結構方式和過去所有傳統的樂思不同 怪異的是,我體內一直出現反駁我設計方向的各種聲音和角色 比方說沒音樂性的說法經由我一個久不見面的朋友在我心裡說出口 我的回答是,Chopin很得意自己的旋律性優美 他要是突然看見Schoenberg一定會很驚訝,甚至嗤之以鼻:「我只要幾個音就可以達到的各種情緒和氛圍,你用光了12個音顛顛倒倒還不是那樣。」 並對自己強調,以上的說法並非否認Chopin或Schoenberg僅只為了說明 過了幾百年之後音樂對人類意義的『改變』(用括號是因為有其永恆不變) 這一切反駁和我的答辯都以一種敘述的方式進行 我一個人在房間裡繞行或者寫作,這些聲音不斷襲擊我 甚至有不少時候我是真的開口回答,開口。剛拔完牙醫生建議少講話比較不腫 自言自語不需要說出口,但我雖然有些口齒不清卻還是仔細地分辯著 面對我一直聽見的各種反駁。


這些反駁是有角色的,來自於週圍和我曾經有較密切對話或接觸的人 他們先是在我記憶中造成一個典型,就像他們真人的拍攝或剪影 這些反駁是使用了我記憶中留存的這些典型,和我體內不知道什麼轉化方式給出 我設想中他們可能會給出的質疑和攻擊(我知道用了攻擊這個辭很怪,但我還是用了。)(紀錄以上思緒過程的現在,我覺得我真是瘋了。)至於這一場對辯,我剛說過它是以一種敘述的線性方式流出 而且是有假想對象的。這個凌晨 我解釋一切關於新作品的理念和觀想都對一個我非常想念的人 高中最重要的鋼琴老師向書中,我巴黎幻想的源頭 甚至我還對假想存在的他解釋我要拋棄12音的想法還有對新記譜法的渴望 我對他解釋我對古琴譜的一切聯想,那源自於和西方截然不同的美學




【關於內化】

西方的記譜法發展到20世紀,會看見作曲家在樂譜上標著『盡可能快』之類的字眼 這給我的聯想是,無論如何西方人想要做到的是推開極限的框架 儘可能做到擴大一切 但限制只可能推開而永遠不會消失 除非有一天我們終於拋棄了肉身,否則肉身就有肉身的限制

東方人相反。雖然所有人都想擺脫那個限制

宇宙,這個時間和空間的總合,可以說是無限大也可以說是無限小 古琴譜就是紀錄演奏的方式,比方說當中有些特定的節奏 在演奏者作對一切動作之後必定會相差不遠的結果 那是人的共通性,也可以說就是肉體的限制 東方人不去試圖所謂『超越』這些肉體的限制 但在這具有限制的範圍之內 可以不斷深入,做到無窮細微

以上都是我凌晨時的設想和思辯,我試圖對我的鋼琴老師解釋我對這一切的看法
這些看法全源自於我自己,雖然我之前從未聽過自己提起或明確述說
也不曾在書籍中閱讀。我很久無法安靜閱讀了
這些想法我零碎提過很多次
也一定存在我體內良久
但在這個凌晨我突然對自己闡明




聚精會神面對我譜面的工作一段時間我感到終於疲倦
很愉快地一看時間,又過了一個鐘頭
凌晨3點
再次試圖躺下準備睡著,熄燈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我不再繼續解釋我對記譜方式的想法
我稍微計算了一下發表會剩下的曲目
接著就是和主修老師的答辯,關於我正在著手進行的piano solo
我想過著必須呈現我為這曲子所做的表格和段落設計音型motif原型、變化等等
我知道他一定會提及的一些反駁(當然,這些反駁又源自於剛剛解釋過的那種殘影折射)

一樣是我『開口』,但在答辯中我發現一些思緒不夠明確完整的漏洞
因此我決定要大翻圖書館尋找所有的空間記譜法樂譜,看看歷史上經典作品都怎麼做
所以『找資料』是結論。這一場令我緊張的答辯結束之後
我一看時間已經過了凌晨4點


感覺到比較寧靜些了,稍微有一點點睡意。
後來證明那些睡意是我的想像


思緒有逐漸慢下來的趨勢
我想起年初大約二月多我人還在高雄的時候
在網路上,閱讀了一篇令我印象深刻的失眠紀錄。
『印象深刻』。那篇紀錄使用深藍色甚至有些滲水的質感
(我甚至記得作為文章底部的重複圖騰背景)
他說那是那段時間當中最嚴重的一場失眠
吞了三顆藥都不知道掉到哪去了
他做了運動、將各國語言的數字重複唸誦
然後重組電腦,寫下那篇紀錄


不明原因那篇紀錄即使令我感到恐懼,卻仍然是迷人的。迷人。
可惜他不使用中文書寫了。
我讀過那些文字之後就知道
等我回到台北,冬季時笑著擁抱我的人已經永遠消失。


果然不久之後他就告訴我失眠的那個夜晚做下決定
那是他第一次背棄我。




凌晨時刻仰臥,想起這些並不感到疼痛,雖然打字的當下我想哭
而且就哭了。反正沒有別人,我不用為哭泣感到失禮
掉下一顆眼淚、兩顆
我伸手抽了紙擦乾我的臉


黑暗中,我想著
我也會有一篇失眠紀錄
開頭也模仿他進行事件的條例式
但我廢話一定比較多
我現在不為任何情感上的滋擾
這場失眠我不曾做下棄置誰或者和誰斷絕關係的判定
我甚至不感覺自己真實病了
方才打字的時刻,我才在回想中懷疑這是『躁』


(發了幾秒鐘呆,語句停滯)


我試著無論如何要愛他。沒有任何條件和理由
即使他如何惡劣或如何優美
但做不到。我會想起他第一次背棄我時在輕快的音樂陪襯下
3月3日凌晨電話中講了半個小時愚蠢惡劣且幼稚的理由
但那還不是最糟的
再過兩個月,4月26日他用具體的『完全消失』來對待我
從此我走過中正紀念堂的時候都會回想起那個倉皇失措的下午
5月8日是這場失蹤首次浮現
來信寫著:
妳的確當初不該走近我的(這如果是我來寫當初和的確的順序會對調)
不過現在妳怎麼想也與我無關了
但仔細回想其實我不用太為走近一個奇怪的人感到自責
這人絕不像我對威那樣,真的完全自找罪受
因為我在認識威三天之後就對他說:「我喜歡你。跟我在一起。」
他先是大驚訝,靜默
接著就說:「好。那現在已經在一起囉。」
雖然兩個星期就分手,又過一個月才真正在一起
後來我受到一切『對待』是真的毫於怨尤地自認自作自受


來信說我不該走近的這人
是自己寫信來說非見我不可。我只是一直沒拒絕,因為那正是我要的。


我要對自己負責的是,一味接受。怎樣都好
但其實當場就心知肚明
這是挑戰。要夠強的人才能見招拆招
我極度懷念威對我說什麼都好的應對能力
我也想像他一樣強大地對待另一個人,所謂伴侶。


接著我決定理智一點厭惡他,遠離。
是他決定的要割絕和我的一切友誼我不需負責(真是膽小鬼我)
我想反正無論如何會有人深愛他
從去年夏天到最近,我衰敗的逐步迅速
直到我無可抵擋
因此我也沒有多餘的力量試圖愛人
甚至我認為我的感情會造成對方的負擔
所以即使有追求者,我也明確地想著不可接受
否則對雙方都有損害。


(以上敘述令我判定自己是個極度膽小懦弱的低能人。)


接著我開始面對22歲的真實成年禮
和家人對抗、經濟和工作、搬離學校
疲憊不堪且無人疼愛時
他接了我情緒不穩而撥給他的深夜電話
一開口就瞭若指掌地問候我的生活
我哭了起來,積壓太多委屈(竟然在撒嬌)


其實這人在正常時刻待我很好
他不喜歡被打擾,更別提奢侈的深夜時間
但陪我說了很多話直到我情緒恢復
甚至逐漸有了笑聲
那花了幾個小時的時間。


我想,我無法全然地愛他,也無法全然地厭惡他
而對話經常愉快、天南地北地遼闊無束
何不嘗試將他擺進那堆獅子朋友中間,也當作一個成員。
(我的朋友不多,但竟然有一幫獅子座)
時間過去,我的病症不見好轉
反而越加歇斯底里
我的情緒會挑起所有最濃稠的記憶,非理性
我感到不該而且失禮。再次必須承認這人和其他朋友比起來
是多了一堆莫名的情感牽連
我不想對他失禮,不想對自己失禮。

所以我不知道要怎麼做。




不知道怎麼做就按兵不動,正好他要離開島嶼我很高興
這兩個月會是割斷『習慣』的好機會
我練習讓自己每次思緒經過他的時候都故意跳過
模糊、而且不想仔細
所以文章中不再出現他的影子
但練習了20多天之後又失敗。他又出現了
以剛剛描述過的『殘影折射』
(我又發明新詞彙了,笑)
所以出現這人的文章都標上*
過不久就要刪除。(至於『過不久』是多久我也不清楚。)




好,還沒忘記這篇紀錄關於失眠 ;p

所以經過這段非關於創作內容的雜亂回想後
天亮了,我逐漸進入昏睡
清醒時看見時間是上午11點多


看過時間之後我才真正睡著,醒來爬下床自以為睡很久很高興
發現才下午3點03分
只睡了四個小時卻精神亢奮
晚間有電子音樂會和藝術小電影
小坎邀約,但我完全渴望不離開公寓。


結論是,等下我出門印譜
接著開始工作


第一階段是做出三個段落各自的『原型』。

睡不著雖然很恐怖
但既然精神好就利用多出來的時間




我要勇敢。然後,我應該跟醫生聯絡
關於新發現和新狀態


(筆記本裡充滿了暫時命名為GUANDU的Piano solo)




20060824 19:24














2006年8月18日 星期五

殘骸道別 - 記拔牙

天陰

今午乘車離開時整座小鎮都蒙上了夢遊般的距離
人們行走在濃霧沉睡的空間裡步伐難以不遲緩而滯殆
我較往常更為蒼白

獨自位移,執行一個不可再推託的挖空和道別
我為自己安排了豐盛的餐宴。




那一切不需精密地回想就足以令我無可明狀地恐懼
關於再一次挖空,和自身殘骸道別的疼痛。當然
理智早就說服過我
一切傷口都將在我連續地呼吸中復原
多餘的、歪斜的、發揮不了作用卻搶奪養分
甚至將推擠過往寧靜整齊的排列
理智毫不留情地判決:
終將剜除
所有的不妥協。
至於傷口和浮腫,不該有什麼難得了我。

沒有理由縱容自己畏懼折磨。




我端坐在車廂裡回想上次拔牙的情境
最甜美的,無非是我腫著臉夾著冰枕在高雄家中
搖搖擺擺地假裝右手拉弓
笑著對雙親說:「你們看我在拉小提琴。」
逗得一些笑聲和放心。其實
更深切不可翻閱的記憶關於每一場闇夜到黎明、每晚熄燈後
疼痛會在幽冥的黑暗中伸縮並擴散、再擴散
我是如此專注於肉身所有的情緒
那同樣是一個污血的源泉、一個魘的黑洞
腫脹疼痛一再一再地削弱我。




靠著車窗,思緒紛飛跳躍
突然覺得蒙了大霧的淡水河和我夢中常出現的
那座廣大之湖
有幾分神似,但不夠遼闊
我夢見的總是見不到涯岸的無限。
當然我知道記憶會朦朧一切
所有釀在記憶裡的都將愈發幻美
同時我想起威
並在車經過明德時落了淚,不由自主地緣眼眶霏霏
我擦拭,忙不迭
車到士林時我就要自己靜下來
看看昨天貼在左手上的紋身貼紙
一隻極小的綠色貓頭鷹
我終於理解圖騰刺青的意義
那是一個提醒
最表面,卻最貼近的提醒。
告訴自己:「我不是一個人,我還有小貓頭鷹。」同時提醒自己:
「除了『我皮膚上』的小貓頭鷹之外,就是獨自一人的了。」
這只是一張紋身貼紙
昨晚教完琴課後學生選獎賞貼紙時我突然也取了一張
立刻貼上了我的左手大拇指和食指延伸的交叉點

牠終究是會剝落的,要不了幾天。
我會永遠想念牠
在這趟折磨的車程中
是牠陪伴我的一切。

我不哭之後,天空飄起淚痕狀的微雨斜斜。




於是我在雨中到了深灰的台北
依照計畫,挑選了一家合意的餐館大吃一頓
就立刻邁向診所見約好的醫師。
那是一位有著明亮眼睛的三十多歲女子
熟練並像播報球賽一般邊動手邊對我講解和描述她正在進行的工作。

「現在我要試試麻醉的效果,會痛要告訴我。」

接著我感覺到牙齦被戳,但不是疼痛。於是我不作聲

「好。接下來的過程中有任何問題都可以舉手發問。我們要開始了。」
「首先,我要割開妳的肉,讓牙齒露出來多一些,接著,我要切割它。」

我最害怕的,那些金屬器械互相碰撞所發出的冷笑
和骨頭碎烈的聲音. . .

「牙齒的根部斷在裡面。妳的嘴很深,請張更開一些...,謝謝。」
「好多神經線,它們把斷在裡面的齒根拉得更深,我要把它挑出來。」
「我看不見,血淹沒了. . . 」接著她指示助手將抽吸器交到她手中:「我來。」

我仰躺著盡可能悄然無聲息地配合,直到那些過度頻繁的金屬聲響停擺。

「都乾淨了。現在清洗傷口,接著就要縫合。」
「別害怕,妳看,我們已經完成了。」

最後的時間麻醉未退不感到疼痛,但卻清晰地知覺到醫生在拉扯縫線
甚至很誇張地在我嘴裡打結。




結束了。一看時間不過二十分鐘
我卻完全不曾有過『簡短』的意識或感覺
離開診所拿了消炎止痛藥
順便在藥局買了冷敷熱敷的枕子
時間還過早原以為相約來接我的小坎不會出現
卻還是順利地在車站相見
我被安穩地送回淡水。

等待小坎出現的那幾分鐘之內我的眼眶又從濕到乾走一回
今天我是特別特別的嬌弱孱攣
抵達小廢墟公寓時笑著揮手道別
在她轉身其車離去才驀然想起從頭到尾我都不曾道謝
咬著止血紗棉
我的嘴發不出足夠的聲響
使得那聲道謝她無法回頭聽見




現在我已經拿掉了止血紗棉
遭遇了退麻藥的溶解似陣痛並服用了拔牙後的第一組止痛藥物
吞嚥唾沫腥鹹。














2006年8月13日 星期日

公主 + 雜役


很榮幸,本人在22歲這年榮升為囚犯的獄卒、公主的雜役。




過了幾天獨自灑掃的生活之後
終於有了熟能生巧的感覺
從此開水龍頭的時候不會一把開到底讓水花四濺紛飛
擦地板的時候逐漸知道如何抹去髒東西,而非一味把地板弄濕
木屐因為數次潑濕加上經常穿著
終於不再嚴重磨腳


傍晚我溫柔地將所有從高雄寄來的寶特瓶洗淨晾在料理台旁邊
那是我母親寄來的包裹裡盛裝蜂蜜梅子汁的容器
陽光炙熱,我回想近午時接到母親電話問候時的情境
當時我還在賴床


「最近有沒有比較好啊?」母親聲音聽起來愉快開朗
「有。」
「比較好了?」
「有比較好。」
「去辦復學了沒有?」
「還沒。上個星期要出門的那天颱風。」
「嗯。」我忘記怎麼掛上電話的


通話時間很短,沒有激起我過份的情緒。
在我排列那些寶特瓶時,我想著我喜歡這樣的距離
我喜歡想念雙親。




廚房有三個小小的垃圾袋排列整齊可愛
用來分裝三種不同的垃圾
每天都將流理台擦拭得光亮潔白


我將自女中蓋到去年冬的玫瑰被套剪開
認真夾附於窗桿
如此小囚室有了玫瑰花串的新窗簾


獨自居住之後更發顯現我喜愛光潔甜蜜的原始性格。


佈置這一切,我的手感到粗糙甚至有些過度乾澀
我知道我終於從百般受人照料的公主和永遠受限於人的囚犯
晉升為雜役和獄卒
同時身為公主和雜役、同時身為囚犯和獄卒
我的生命正在一步一步地邁向完整
或許純粹就此被凌亂了,溶解
但沒人敢斷定
重新結晶之後的折射




13日凌晨,又躺在小木床上輾轉不眠
前後思索著折磨和絕望
我確實該斷下一切關於過去戀人的遐想
能不能讓自己的心空下來
成為初生時的闊曠


要如何做到一切淨靜的明晰?


又或者一切隨喜,不拘泥於所有程境?


硬要逼迫自己割捨明就存在的情感或嚮往顯得矯柔
那是過去眉目不明的自己為了即刻塑型所下的蠻橫指令
逐漸成為公主的雜役、囚犯的獄卒、看守高塔長髮的女巫
還需要這樣舉動專制分明嗎?




這是囚居的第四天
舒緩靜謐














2006年8月11日 星期五

居囚的日子

Fri Aug 11 17:44:09 2006


蹲在冰箱前把所有散亂的新鮮龍眼分成一把一把
一份13顆,正好有七份多下四五個剩餘
分別裝入七個袋子,重新塞回冰箱裡
這些龍眼可以吃七天。一天一份


我喜歡這種計算期限的日子
我讀過很多小說都提到遇難時冒險隊員們把食物分清楚的情境
我喜歡那樣的情境。計算期限
他們會知道自己還剩下多少機會可以活命。
我可以活命,但我喜歡知道期限


我不願意把期限擺在腦袋後面
我喜歡注視著期限。期限無可言喻地誘人


其實大家都喜歡期限:涅盤或末日審判


我不知道其他人會如何願望他們的期限
所有的委屈都會在那一天得到補償?進入一種化境?我不知道
我的期限就是期限
過了就過了,存在或不存在不那麼重要
好像火車。我搭車很少定車票的
高中時數學老師問我為什麼?不定車票
我回答他,定了有可能會搭不到。他大笑
對話突然中斷兩三秒鐘,一個非常年輕的數學老師就此陷入沉思
注意力回到我身邊的時候對我說,這是個很好的想法。
似乎把我不買車票的劣根性 (等下我會解釋為什麼是劣) 視為一個玄想
由於他沉思的表情,那一趟自女中返家的路上我就不停地想著
這種相遇不苛的行為模式和生命的進行方式


所謂『劣根性』,是因為
我父親不喜歡這樣。


我父親經常提起期限
和刻度表
他喜歡行事曆和按部就班
甚至人的一生預計六七十年
每個階段在做什麼
都已經告訴我了。一個完全明確的答案
他告訴我,讀書和準備要幾年
發光發熱幾年然後逐漸沉澱幾年
接著面對道別和傳承


這是我幼稚園就開始不停重複聆聽的教誨。




我的主修老師喜歡表格
我覺得我從他身上學到最具體的方法就是表格
他也喜歡刻度表和行事曆
他可以做很多事情。很多很多,而且都做好了
我很尊敬他。我很久沒見到他了
因此越發明確於我對他的情感
他喜歡計畫,我猜想
他也是一個注視著期限的人


過去我一直對老師要我轉行不再寫作的真誠建議耿耿於懷
這是我僅剩下的,而他完全真誠地否定了
如果他是惡意傷害我的還無妨,我聽聽就罷
偏偏他是我的主修老師,知我最深
竟然很善意地建議我轉行。不再寫作


我很傷心。


後來一次和朋友對談時(我忘了是誰,但是你真聰明)
對方告訴我他的想法:
「老師或許是覺得妳不快樂吧。」
我驚覺,是的。
老師覺得我不快樂,做這件事情不快樂。


他說過很多次,這輩子一定要找一件喜歡的事情來做。
特別是在我最茫然無求的時候


我聽見這句話時很感動
在所有四五十歲長輩對我急呼生活品質和經濟能力的時候
年過花甲的老師竟然目光明亮地告訴我
一定要找一件喜歡的事情來做。




我很想念他。想念得會哭泣的,如同我想念我的父親。
我很久沒見到老師,更久沒見到父親了。或許已經超過了一年
我不記得
我已經開始掉眼淚
啪咑啪咑的那種
我很會掉眼淚,可以讓眼淚呈現圖畫中水滴的形狀直接墜落
我喜歡那樣的眼淚但也知道不可以經常放縱
我擔心我的視力衰退得太嚴重。我畢竟是要寫作的呢。


當時我沒有太過辯解,對老師要我轉行的建議。我只是想著
有一天
終有這一天
我一定要告訴您
我本就是寫作的人我就是。沒有任何懷疑的餘地
沒有妥協的可能。我一定要告訴您。我是一個寫作的人。我不說話
我會用作品證明給您看。我多麼希望有一天,您會開心地承認我是您的學生。




我一直掉眼淚。現在


今凌晨我在睡眠中又感覺到自己雙臂的擁抱
奇特的是,我睡得無比端直
棉被包裹著密封而整潔,多麼像一個繭


這幾天我決定要責罰自己。
我對自己太過失望
我竟然無法控制睡眠
在深夜裡即使思緒空白卻四肢猛烈
總之離寧靜閤眼很遠很遠


就此作息難以按照精準的表格進行
我很生氣,對自己
難道我就是一個注定無法完成表格的人嗎?
我的生氣接近一種對自己控制力的絕望
對自己的控制力理當是一種尊嚴。


我對自己非常失望
手上的作品沒有進一步的發展
而且我一點想法都沒有
沒有過去漫天的宏圖
沒有任何興致勃勃的衝動
什麼都說不出口
即使是自言自語都無法
我無法對自己談論手上這個作品
我對不起我的老師
我只會一直這樣責備自己
我對不起他
現在我在任何人多的地方看見晶瑩白髮的人都會受到大幅度的震驚
其實我老師年紀不是真的那麼大
只是他天賦了一頭亮目的白髮
我恐懼他,因為他的言語曾經傷害過我
那些傷害是因為我如此尊敬他
我想離開他遠一些對我會是好的
因為我已經開始恐懼他了
那些恐懼包含了對自己的否定
我再也不敢笑容飛揚地告訴他老師
老師老師我有一堆計畫




昨天進午夜接到父親的電話
我看見手機上有對岸的來電而且是沒見過的號碼
就接了,竟然是父親
他聽說了我的《新生活計畫》
三分鐘之內的談話重點只有一個
他對我說
意志力戰勝一切。執行刻度,唯有強烈的意志力可以達成
我想他會喜歡我的《新生活計畫》
他提到的意志力我多麼熟悉


但我卻是一個挫敗者!


電話中我嗯嗯同意,其實已經開始掉眼淚
或者沒掉眼淚我忘記了反正現在眼淚掉個不停
我假裝敷衍又不算不認真地聽完教訓
互相道別、晚安。


他不知道,由於我對自己很失望
所以我已經開始責罰我自己了
我把自己囚禁起來。我一步都不可以離開我的監牢
我只能吃一成不變的食物,不准吃喜歡的甜食
不准自己有任何嚮往
甚至我曾經想過不准自己使用網路
後來決定不開MSN就好,反正錢繳了幹麻不用?


一開始我對這個責罰和囚禁的狀態感到興奮
但現在,第二天傍晚
我開始感到難受。我安慰自己說
沒見過一起結繭的蠶寶寶,大家都吐一個自己的出來
我和蠶寶寶一樣。我要吐一個我自己的繭。




我儲備了足夠的食物讓我足不出戶
因為我是囚犯同時是獄卒
照顧自己活命、虐待自己瞧不起自己
同時我為自己找任何確立自尊的方式和活下來的注解
所有螳臂擋車的武裝,和忍耐。




我認為,進入空乏的狀態對我有益
自我從《七夕游擊》歸來之後腦袋一直是空的,轟轟轟響著
就因為人太多了,我什麼都聽不見
過了好多個聽不見的日子,我猜有十天吧
剛才洗碗槽擦地板的時刻我又聽見了紀錄和敘述
稍微安心一些。至少我沒有失去它。




天逐漸要暗下來了,我的期限
我注視著我的期限這是第二次天黑
我喜歡計算這樣的數字
多久可以破繭?
我並非不喜愛陽光
居囚的日子沒給安上任何意義
要說是遊戲也可以,只是我實在沒那麼開心




我不哭了。今天寫到這裡














2006年7月29日 星期六

進駐後首次離開


出征的前一晚如我所料地睡得十分安穩香甜
我刻意要求自己睡得舒展
不若平日蜷起如漂浮子宮的嬰孩
醒來時果然感覺到筋骨延伸的遼闊感


我又長高了,現在1米63.5
應該還可以更高,長到1米65之類的


這是我進駐小鎮廢墟街公寓的第一次道別
但願我會想念它
我光潔的囚室
醒來之後我看見手機裡有新來的簡訊
竟然是父親傳來的
我沒仔細閱讀,當中有一句寫著「爸爸很後悔沒把妳教好. . .」
我心想
你實在不能作得更好了
除了揍我吼我之外其他也沒什麼太糟的缺點
我到浴室去梳洗
看見鏡中的自己額頭有點過度寬闊
整張臉變形,像是瑪亞古文明的遺跡
坐在馬桶上一如前幾天那樣,我總注視著金色的門把
愛看門把上倒映出了我的面孔扭曲
今晨我想著
要不是你從我還不視字就買了一堆書給我
我也不會知道『瑪亞古文明』這類的遙遠事情
記得嗎小說裡那位千年的女王
你說那小說沒什麼,「只是給妳看看人家的想像力。」
那些故事好看得我到現在都記憶清晰
我想要不是你這樣大量地提供書磚的城堡
今天的我很可能不會想要寫作的
也不會有能力寫作
學琴也是你逼的,一切生活都是你給的
我是你的作品。誇張而且太過極端的後現代風格


我個人覺得還蠻成功的啊
什麼地方沒教好呀?




說真的不無恐懼。等下餓了我會給自己烤吐司(我發現了烤箱)
夾上鮪魚莎拉
喝一杯桂圓乾和黑糖泡的茶
同時不停地整理行李
必須在九點半鐘出門離現在還剩下兩個小時
離開前我會好好擦拭地板,而小囚室一直都維持著光潔的狀態
其他不需要太費力氣整理了。我就要離開。九點半


十點半赴台電大樓站教兩個鐘點的琴課
餓就用午餐,不餓直奔火車站
接著漫長的幾個小時車程,搖晃、髒亂、臭、噁心
直抵台南,見到我心愛的若喬學姊
晚餐。再一場睡眠

我不停地對自己複習著所有的計畫。要勇敢。要勇敢,靖




好了這就是離開前。一個道別
祝我平安歸來














2006年7月25日 星期二

晨冥

Tue Jul 25 06:42:46 2006
說是颱風天但卻毫無動靜
令我失望極了
我總是期待那些瘋狂的呼嘯和暴哭的雨聲
無論如何那會令我感到興奮。


在我周遊列國地調整時差的今天
2006年7月25日
我的生活作息是
在昨天傍晚18:00多左右睡著
醒在凌晨1:44


賴了幾分鐘的床就起身面對現實
照鏡子、檢查一切混亂
我白色瓷磚上滿佈著掉落的極長髮
畫面是恐怖的。但我任由長髮掉落一地
不再徒勞地撿拾


總覺得我有好多事情都放置了一段長時間
不曾精確地審核了
那種不夠嚴厲的感覺令我惶恐
總覺得一再反覆、一再檢查一再質疑的,
才是我。才是我思索的脈絡
才是我構成自己的方式
那是一圈又一圈結成的網,纖弱又繁複的步伐


不斷檢查、前後審視
就連寫譜也要近看遠看地觀賞
那才是我,才是我習慣的我自己
在這長髮散落的房間裡
我看見我所熟悉的那個我自己正靜靜地盤膝坐在角落
一如往常的容顏陰鬱
雙眼黑白分明、亮閃閃
直勾勾地,望著前後行走的
另個到處散落長髮的我


她不發一語。


在角落裡,不發一語
甚至一動也不動
但眼睛一直明晃晃地注視著一切發生
特別是
簡直具兇殘的、攻擊性的
那種冷漠
她注視著肉身虛腫
面孔逐日委敗
神情消散並且到處遺落長髮的
那個漫不經心的我


角落裡的,雖然靜默得像是不曾存在過
但事實上卻是這空間的唯一主宰
她才是存在
所以她一點都不慌張地
就這樣血腥地注視著晃蕩的、散落長髮的另一位
「是的,妳是人們肉眼可以看見的,」角落裡的那位或許這麼想
「妳是人們可以聽見的,」她面無表情,但或許心裡正獰笑著
「但妳不夠真實。」我不曾回頭看她,不曾回頭去和角落裡的那個我對視
我總是從眼角餘光瞥見她,或者以一種莫名的直覺感到她就坐在角落
我恐懼著,不曾和她發生空間衝突的原因
因為我太害怕了,我知道,我完全料想得到
她會自角落裡赫然站立
目光尖銳如劍地或許發出極為甜美的笑容
用她最清晰的、緩慢卻不失優雅、聲量微弱卻勁道暴烈的,那張嘴
開口說:
「我,才是唯一真實的存在。」
屆時我會在比一瞬更短的時間裡魂飛魄散。




所幸即將取代我的,也是我自己。
這似乎是唯一的安慰。










在上一段關於夜的描述之前
我原本要描述的,很像一個早晨
也確實就是一個早晨。


我猜天已經亮了,不顧滿地散落的長髮
推開門
因為一壺咖啡又喝完了
我再燒一壺
並在等待的過程中咬掉兩片吐司
和一些蛋糕邊邊
最後,我取出冰箱裡僅剩的6面新鮮香菇
將它們洗淨、切成不太纖細的條狀
並把我從關渡帶來的豆腐打開
切成格子和香菇放在一起
等咖啡煮好之後我換了一個鍋子
把水滾開,加了柴魚粉和一些Miso醬當湯底
再以漫不經心的順序把香菇和豆腐扔進去


這是我在小廢墟街公寓的第一鍋湯。


我根本不餓。我只是想要這麼作而已
煮好湯之後放入一個有蓋的碗公
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去喝它
倒了一杯咖啡卻沒有立刻飲下
我將它放置在水槽邊
毫無預警的突然開始一系列清洗動作


這個屋子看來明亮,卻塵積我所猜想不到的過往
或許平凡得簡直異想天開
也或許曾有驚異的事端
總而言之
這屋子有著過多的皿器和莫名其妙的衣架數量
層層疊疊的,都是各色衣架、各種材質都有
令我疑惑不已。形狀圍成等腰三角、頂端有個掛勾
是很常見的東西,但實在太多了
多到令我懷疑
難道前任居住者想以衣架給自己堆成纏繞的絞架?


煮好湯,四下清理過
咖啡靜靜站在流理台上
我瞥眼廚房的白色瓷磚也發覺為數驚人的極長落髮
但不予理會
到現在22歲了洗完碗還是會弄濕全身
我到浴室去把自己也好好整理清洗
而後回我的小房間。


開始決定紀錄這個早晨,當然
我說的是,像早晨的那個部分。
但一開始行文就無可解釋地寫成了我完全料想不到的模樣
這不是誇示法,我沒虛構自己的情緒
確實是慌張而疑惑的
我不曾打算螳臂擋車地試圖否認,角落裡的那位


無疑才是真正的女王。




現在我終於聽見一些風聲了,在窗外
即使是吼叫
竟然也如此挫敗


這真的是颱風嗎?我喜愛的暴雨呢?不再哭泣了嗎?














2006年7月19日 星期三

我從未見過的小廢墟街早晨


早餐,小廢墟街較高的那一頭有家燒餅油條豆漿店
我決定去試試
點了冰豆漿加上冰米漿15元一杯
還有蛋餅包油條一份25元
頗可口,以後可以常來,但想起沒有西式早餐店還是有些悵惘


為我服務的是一位綁著小馬尾的方臉男店員
我覺得神態有些和威相類,但沒有威兇猛高大
也沒有威的潑皮挑釁
他穿著拖鞋啪咑啪咑地拖著走
也和威神似
有趣的是,裡面還有另一位男店員
是書生模樣的,皮膚白皙戴著粗框眼鏡
不知道這一對是不是兄弟?
威唯一的兄長也是戴黑色粗框眼鏡的書生模樣


我穿著DW的灰色長褲、黑色背心和Nike深藍外套
緩慢而悠哉地踱著要把小廢墟街從頭到尾走一趟


這是我未曾見過的光景
早晨的老舊街道
肥胖的年老婦女互相大聲斥喝
我以為是爭吵的走近卻發現每個人都洋溢著笑容
看來我台語真的不太行
她們互相叫嚷,是開心地問候
有些老男人腆著肚子走過
神情肅斂近乎一種沉思


我走得極緩極緩,簡直就是一場漂流。
專注地聆聽一切聲響
包括光灑在盛開的無主葉片之上、那些閃耀的律動
和腳踏車經過水漥時所震開的漣漪


生命是美好的、美好的。這無庸置疑


折返住處的那一小段路上我相遇一個老婆子
雙手各提了一包菜葉
她沿街喊著「賣番薯葉仔噢!賣番薯葉仔!」
我突然驚喜而且更具體的感覺到這街道的傳統和古老
它或許還記憶著大城市所遺忘的舊台灣模樣
這一切都是我未曾經驗過的


而我畢竟是闖入者
沒任何人對我打招呼或者微笑
我也總是低著頭假裝不在乎周圍
事實上我一直聆聽著一切
老人們閒來也沉默地注視著我漂過的身影
我感覺得到他們的目光
安靜而情緒稀薄


過客,在小廢墟街這是我的身分
按照計畫
我至多會在這裡居住一年整
從我的22歲半到23歲半,這段該是燦爛奪目的年紀


現在我窩在租下的小房間裡
瀏覽白色瓷磚上我掉落的長髮,散佈著
永遠無可減輕的、每一次觸目感傷
和所有鮮豔的花朵一樣
我如此害怕凋零
如此憂懼於錯過了綻放的時機




當疾病的名稱被宣告、被冠在我的頭頂
這些頹圮和蒼白顯得如此理所當然
22年來所有我過去深埋起來的濃烈的疼痛的傷口都在這十多個日子裡突然爆裂
就像雨後的嫩竹那樣迅速而尖銳地破土而出
我真正成為一隻全身長滿刺的獸
想來模樣必定是可怕的,我傷害了我的血親
因為他們過去用傷害來養育我,而我無可抹去的
一直帶著這些太過深切的疤痕長大


終有一天,等我越來越完整、能夠沉澱自己
或許疤痕就會變成斑紋
豐富我、點綴我
但此刻我還在掙扎著、還需要忍受折磨


我期待老去,要老得像一面冰湖那樣沉靜而潔白
同時害怕老去
願望在盛開最美的一刻凝固自己


這是太貪求了。我明白的


此刻我書寫著沒有任何意圖
不為文學、不為辯解、不為渴望留下的紀錄
單純為寫而寫著
這是我最喜歡的方式
即使或許太深謐又太抽離了些


我想不到22歲女子該要有些什麼模樣
才能足夠豐華?
一朵脆弱、有些乾枯、泡過淚水因而不夠雍容的玫瑰
也會顫微微地盡力開展出她的刺、和她的花瓣
面對人間
揮之不去的恐懼同時必須驕傲
而堅定。那必定會是一個優雅的,存在。














2006年3月10日 星期五

牽手逃脫殘破幼稚園

最初記憶著的畫面是一個小而破爛的幼稚園
玩具和桌椅都破舊了但顏色鮮豔
當中圍繞著幾個小朋友大小不一長相怪異
甚至是得病的孩子
弱智或畸形
有一位年老的婦女在看顧著他們
我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在那裡
但我注視著一切

那位老婦人曾有過驚人的經歷
現在我想不起來那是什麼樣的榮耀
好像是某個大獎,或某個集團的最高領導者
但擁有這項榮譽的人
在退下責任之後,就被規定要接掌這個園區
所以她在這裡照顧孩子們

那是我所渴望的榮耀,那老婦人的過去
但由於人們過去只聽說過榮耀
卻不知道榮耀退去之後必須處在這種環境
陽光明亮,天氣溫和
我伸手轉開鐵銹斑斕過去漆成鮮豔土耳其藍的鐵欄杆門往外走

在外面的街道上漫步,心裡想著
原來我想要的榮耀退去之後竟然是這般模樣
而人不可能不老
接著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情境轉換
我和另一個人手牽著手
離開那個破舊的小幼稚園幾乎算得上是一種逃跑
我牽著一個人
不比我小
夢境中我猜想牽在手上的就是我的恐懼
和我形影不離的,我的恐懼
所以那也是我自己

我不敢回頭看
反正我沒有回頭看它
只是在一直往前走的過程中我發覺
牽在我手中的那隻手掌有著比我纖長太多的手指頭
那不是我的手

那是誰的手?

我們行走的道路沒有柏油
但經過整理
有泥土和碎石礫
天空的顏色逐漸不那麼亮得刺眼
氣候相當溫和舒適
兩旁的建築是古老的住家
顏色破舊顯出年紀
路上非常安靜
只有我牽著另一個人,到後來我才發現
牽在手上的
真的不是我的恐懼
那不是我
是一個手指很長的人
但我終究沒有回頭嘗試辨認它是誰

只是手牽著手不停地往前走
從著急的步伐 (那原本是一場逃脫)
到後來逐漸緩慢
陽光的顏色變得較紅














2006年1月11日 星期三

世界末日迷惘

難道這是世界末日嗎?廝磨著,似乎是某種停滯 沒有前進的欲望也不曾後退我們就這樣存於當下的空間在時間裡漂流漂流 繼續廝磨著也許囓咬或親吻。對話會越來越沒意義 因為對話本身就是意義,那不過另外一種廝磨 我單純地只想要活著。哪來那麼多害怕你問 我不知道。難道你會不理解,活著有多害怕失去嗎?怎麼可能 我決定給你寫很多字而且跟你要很多字或許還會有塗鴉,但我很早就忘記了怎麼塗鴉 只因為我不知道還能如何更纖細地和你相吁以濕相濡以沫 世界末日或者戰亂橫溢我們會在幹麻?手牽著手 慢慢慢慢地行走著。以一種漂流漂流的速度像是天地間遺落的摩西 我不是教徒,但我渴望著劈開紅海的神力。我們需要建立新的國界和法律 重點在於風的方向和陽光的角度。難道這是世界末日嗎?

再一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