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8月25日 星期二

給您加上定冠詞

Tue Aug 25 17:12:01 2009

記憶從瑣碎日常中浮現。才意識到,不論如何,醫生都會是我對台北的記憶中一處相當醒目的風景。

已經整整一年不見了。

雖然知道他是拿錢和我對話,那是他的工作,心裡還是充滿感激。能有人真正聽懂我的想法和說法,並且有足夠的聰明和耐性(也就是他的專業),來陪我釐清(甚至哄騙)讓我走向永續經營的人生。

但醫生畢竟是醫生,有幾次些微的機會短暫的時間裡似乎跨過了醫生和他的個案之間的關係,有點像朋友,那時我會不由自主地非常緊張害怕。醫生或許也感覺到了。表妹說,醫生可能是故意要釋放這樣的訊息給我,一但跨過某個醫生和個案的關係我就會感到危險。

但我猜想,不是的。

在學校會談後我經常要去搭métro,醫生會送我去車站。在他還沒發現我會害怕的時候,會從關渡一路開車到芝山站或明德站,車上有不少相處時間。我會越來越害怕,但我從來沒有拒絕過搭便車的邀請,每次接受時都很高興,甚至後來還習慣性會自己問他搭便車。

我的害怕並沒有言明,但醫生選擇繞路,送我到一下山就會到的關渡站。如此相處時間會縮到最短。




這些關係對我而言十分微妙。昨天法文課上某個分心的時間裡,我在講義空白處試著寫下醫生的名字。他的名字並不容易記住。心裡有一點點想再見到他的願望,但很清楚地自我否決了。

他是醫生,不是朋友。

(但為什麼不能是呢?心底的聲音悄悄地問。)

道別那次,他誠懇地說,以後有任何在台灣作品發表都可以告訴他:「我會去聽,買張票捧場。」

不知道有多少是職業性的客套話,但我聽見時著實受到感動。

「妳不是一種常見的人。我見過多少個案,沒有人和妳重複。單就我對自己專業和興趣而言,看見妳,是有趣的,令人感興趣的。」

我笑起來。人總是喜歡自己是獨特的,更加認為醫生必定在哄我了:「你知道這樣說會讓我高興所以這樣說嗎?」

其實每個人當然都是獨特的。




「後會有期。」這是道別前最後一刻醫生的台詞。兩人都帶著滿面淺笑。

一起度過的整整兩年時間對我而言是奇異的經驗;對他,則是又一段工作的完結。我想我不會去想辦法見到他,比方說沒事再去掛他門診或在他門診時間到他工作的房間附近探看之類。我發現我想念他了,這有些令自己感到驚訝(他不是朋友,是個醫生)。

「後會有期。」

不知道再重逢是什麼樣的光景,但是還沒到時間,我可以等待。

雖然每次見面我不曾忘記道謝,這是我很習慣說的話,但此時此刻思潮湧起,我要再說一次:

「謝謝你。」















※照片是2005年夏季在關渡戲劇院頂樓玻璃屋,本人首次使用縫紉機。剛剛奠定憂鬱症病患頭銜不久。

2009年8月20日 星期四

我(祂)

Thu Aug 20 12:58:10 2009

為調作息而過完35小時中只睡三小時的一天半。昨午夜今凌晨累壞,躺在床上感覺到四肢持續但輕微地發顫。

多日來我心裡隱約感到我是不能寫的了,似乎是已經消失所有掙扎的力量。還在繼續維持一種運作不過是生活的虛假表象。

但就在午夜凌晨時刻,腦袋瘋狂地快速旋轉起來。突然又有新的計畫和修補舊的可能性。甚至行事曆突然憑空變成幻燈片,在早就全部熄燈的黑暗房間裡翻閱清晰。瀕臨死亡前我因發現還是有機會挽回而興奮、心臟跳動劇烈。

那時我真是疲倦得不得了,在25℃空調當中竟然汗流浹背。焦躁地聽見自己的聲音平靜又冷肅地從幽冥之處對『我』下達足以使我相信能挽救頹勢的各種命令。沒有討論的餘地,獨裁絕決,但迷茫散亂的『我』的意識卻感覺到一種令人安穩的、可依靠的,絕對相信。

之後一整晚沒睡穩。好不容易再醒過來之後,回想剛剛接受到的各種命令,仍感到如此具體如此權威。




我會言既聽從的。沒有退路了。















p.s.同時心想,好久不見了,原來妳還在。
※照片攝於2005年夏季關渡藝術大學戲劇學院頂樓玻璃屋,第一次使用縫紉機完成一個小作品。

2009年8月1日 星期六

繼續

下午 11:04 2009/8/1

每個人都有特別擅長的事情。我不難發現自己很會做計劃,不論是自己成長過程的階段性任務或作品的型式發展;但搭配優點,我的缺點正是執行力低落,趨近於零。

甚至我已經忘記上一次真正完成作品的時候是什麼感覺。

上一次按著計劃達到目的是多久以前的事?

所幸大部分時候,我都能清楚地意識到,一切計劃進行的阻礙,正是我自己。我簡直是恨我自己,但我不能剜除我自己。




當一個人不停地抱怨自己是一事無成的時候,其實他真正說著的是:「我想做的事情有好多件。」

不用說,這麼失望一定是因為太多的祈願。這不令人感到羞恥。我不對自己隱藏這一切並不舒適的情緒,只希望自己能清楚地看見自己──這個,正焦慮地搓著雙手的賭徒。他想贏。

但他沒有籌碼。




去哪找這麼可悲的故事?一個蓄勢待發的賭徒,竟然沒有了籌碼?

是什麼原因讓他口袋空空?

輸了太多次?

我突然想起電影【大河戀】A River Runs Through It裡極為年輕,笑容驚人燦美的Brad Pitt所扮演的記者,夜間留連吉普賽人的賭場,因再也還不出持續積欠的賭債而慘遭殺害。他們甚至打斷他全部的手指頭,讓他再也不能捧起賭錢用的紙牌。




我不知道輸幾次就會失去全部籌碼;或甚至輸幾次就再也沒能力加入賭局,但只要我能,我願意,就不會沒有計劃、沒有方向可去。

剛剛才知道我長年願望的一場重要的競試竟然因為缺一份證明文件無法備齊而即將喪失今年的報名機會。我不知道自己需要幾個小時才能恢復頑固的戰興。腳步被打亂了,但就像是樹枝齊齊斬斷之後從旁冒出的那些細小、鮮嫩、方向稍偏的旁枝那般,它們繼續承載著延伸自我與綻放葉片的生命任務;新計劃將在舊計劃的殘口緩慢而豁然地開展。

還是感到很懊惱,但絲毫不想放棄。















※照片是寫大提琴獨奏曲【型變】那年期末考附近拍攝。猜測是2004年夏季。掃描譜址時不小心壓死一隻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