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1月14日 星期日

【楢山節考】ならやまぶしこう‧1983年版本

『【楢山節考】(ならやまぶしこう),日本小說,深澤七郎著,敘述日本古代信州寒村的山林內棄老傳說。至今曾兩度拍攝成電影,1958年由木下惠介導演,女主角田中絹代為了求逼真,竟把自己的門牙摔斷;1983年由今村昌平監督,獲得坎城影展「金棕櫚獎」。』

──以上摘自WIKI。




有點不幸,一部日本電影竟然用法文看,看得快瘋掉。真的很不太懂。所幸後來和steph討論時,她說她法國人翻譯台詞都聽懂也是看不太懂,我才比較釋懷。

法文標題是la ballade de NARAYAMA。

故事內容很簡單,就在一個非常貧困、原始的山區村莊,有著奇異的傳統(我說奇異,是因為和我從小受的泛漢族文化有著極大反差)。在家族添了人口,老人家到了一定歲數之後,要經歷一個『入山』的程序:離開家,去到山裡面,面對自己的死亡。




這部電影開始在極寒的冬天,滿屋子推滿稻草。人們用著最原始的方式編織著各種用品。老婆婆和兒子們在一起,辛勤地工作著。

初春到來,男人們外出工作,鏡頭大量拍攝田野間小動物的流向,非常逼近地注視著簡直很像國家地理頻道的鏡頭,一邊剪接著,發情的年輕男女,交纏在地上,一種純粹的交配。

有日老婆婆的長子帶了女人回來,女人已經生了兩三個孩子。老奶奶從腳到頭地打量那女人,粗壯的莊稼婦,爽朗的笑容。老婆婆欣喜地和她談話,給她食物看她大口地嚼著,而後自己走進倉庫,雙手撫摸石板,頓時敲掉自己上顎的四顆門齒。

滿嘴血。

到這邊大約四分之一時間,我已經快要受不了了。電影節奏非常緩慢,鏡頭有特出的美感;我粗糙地理解著它就是要表達生命的常與無常,但整個進行怎麼可以這麼平淡、這麼折磨人?倒也不是太激烈,或許就因為太不激烈了?

敲斷牙齒的老婆婆一邊說著,我可以入山了,我可以入山了,一邊滿嘴血地去參加一個慶典。

中途經歷了二兒子帶回來的女人會偷食物,老婆婆用她自己的方式謀殺了那年輕女人,興起眾人的力量把她活埋。其中一位兒子是傻子,一直無法擁有和女人性交的權利和能力,過程中一直跳嚷著借小動物來滿足性慾。最後似乎是老婆婆去央了人,於是終於得以和一位老婦性交。

性的部份總是能很清晰地展現人類本質的動物性。人類確實就是動物,毋庸置疑。這時將生死議題疊放其上,於我而言更堪再三體會。




大概到電影總時間一半,才終於要正式開始入山。又是秋末冬初,雪降不下來。老婆婆的長子對母親有著強烈的依戀,不願意她離開。但老婆婆執意如此。

舉辦了臨行的酒會,邀來村中的長者。一些男人圍坐著,每個人喝酒之後要講一段話,有些人指點了入山的路徑。

老婆婆披上專為入山準備的白色長背心,換下日常使用的圍巾和腰帶,折好收起來。一切平穩樸實,充滿堅持。

入山的內容就是長子背起竹座椅,讓老婆婆乘坐,在她指點下離開村莊。還曾經回首一望,在老婆婆拍肩催促後,真正地啟程。

這一日到來,她已不再言語。僅以手勢表達自己的意願。

那長子就穿著草鞋,近乎裸足地走進山裡。整部片有一半的時間在走山路,沒有台詞,但這段時間不明原因流水般地消逝,很快地,他們到達了目的地。

山谷裡遍佈著雪白骷髏,黑鴉鴉的禿鷹叢聚吵鬧。長子按指示,困難而茫然地走進那山谷,在母親再三拍肩之後,將她放置在她選定的位置。

她立刻鋪好一路掛在身上的草蓆。

便是道別的時刻。




這是我看過的最平淡的電影(加上語言不熟悉,很難進入),但直至片尾,後作力超強。我就在小螢幕前止不住地大哭起來。

害怕死亡的是長子。在道別的時刻年邁母親伸出手,撫摸他,最後擁抱他。全身顫抖地哭泣起來的,是年輕的男人。

那次的擁抱,力道驚人。已經看過電影整整一週的現在,我打字紀錄,仍然淚流滿面。

決定面對死亡的母親,是如此堅決。也是終於解脫的時刻。

最後母親伸出手臂,將長子推遠,令他下山回去。還把唯一僅剩的食物,互相推托之後繫在兒子背她上山的竹座椅。

一走出墳場,雪便飄下來了。詛咒解除,兒子開心地奔回去,看見雪地中,老母親莊嚴靜坐,雙手合十,面容完美而沉靜。

「下雪了,下雪了。母親,我們回去吧。」兒子於是喊著。

老奶奶張開合十的手掌,輕輕晃動右手,再一次拒絕,再一次道別。

兒子就真跑下山了。




回到家裡,媳婦完全擔起老婆婆的工作,二兒子又帶了新的女人回來。長子辨識著母親留下的舊衣物已經穿在新的人身上,驀然,眼前再次浮現她靜坐在雪山骸骨之間雙手合十的景象。

力道很驚人。

steph問我感想時,我說,覺得必須要真正面對生命的人,才能面對死亡。在那樣的環境裡,生命的進行,主要意念全在於努力讓生命能夠延續,實在太辛苦了。死亡,作為一個好的終結,能有莊嚴的安排,確實很美。但那個道別實在太強烈。看完電影那天晚上我幾乎無法入睡。我善感愛哭,但在小螢幕前泣不成聲,並不常見。

以現在物質生活較不匱乏的時代,雖已經不需要遺老上山,但死亡仍然是無可避免的。並不是每個老人家都已經學會了怎麼面對死亡。想起人在異地每次都延遲接獲的親長過世的消息,卻不能如何,連祭拜都來不及、都無甚重量。

生命漫漫,相遇一遭,最後卻是如何?卻該如何?

我永遠會記得,雪山骸骨間,老婆婆雙手合十的畫面。














2010年11月1日 星期一

sextet avec un solo pianist

上午 02:48 2010/11/1 開始日光節約時間,從此時差七小時

我只能想像。我只能想像……

想像那場域會有的人群的腥味,想像強烈的燈光所造成的溫度,想像你萬千準備的身體浮著一層薄薄的汗水。如果我也還在那個城市,我就有可能看見;但我不在了。

網域的無限終於撞到了邊界,我找到了一大堆描述的文字,甚至清晰的、各時期的圖片,都沒辦法真正感受到任何實際的,溫度、溫度,和氣流;和顫動,屬於聲音的顫動。

時空感因為剪接和重組,造成一種太過理性的錯亂;你的身體在那些映照中,顯出一種,非寫實的熟悉感。那麼熟悉,似乎不曾存在。

我說我忘記的時候,就是真的忘記了。學長立刻尖聲回答「那就算了!」回頭和別人說話。那轉折,嚇了我一跳;那不是普通『學長』該有的反應,不在我慣性的預料之內。我於是想起來他也同時是位學姊。關於你,很多細節似乎是賭氣一般,故意的糢糊了,現在打字的當下反而覺得這有種悲哀的幽默感。

我記得纖美的手指,飄忽的眼神,含著菸的嘴唇,鬍渣。我記得肩膀和上臂有大塊的好看的肉,我記得的刺青圖案似乎已經有些改變,又增添了新的部份。

但其他記得你的觀眾也可以記得這些部份,這一點都不私密、不獨特,並不單單屬於我。學長問的,該是只有我記得的事情,而那些偏偏就全忘了。人家說,兩個人相處久了很容易漸漸變成對方想要的樣子。我想我有成功,因為我完全忘記你的行為舉止,這很可能就是你想要的。

迅速確實地抹去一路走來的所有足跡。

這不是一隻沒有長腳的鳥,他只是把腳藏起來了。




當我知道你的那個場域也說法文的時候,又浮現了某種關於命運的幽默感。算了時間發現是驚人的三年半,你若見到我第一句話大概會問得法文進度如何吧我猜。進度很糟,沒天份又不用功的傢伙,呱啦啦亂講一通,只能跟聰明人來往,因為笨人聽不懂。我想好了我的回答,可以告訴你,「我學了一口,國王新衣一般的法文。」

時間是驚人的長,恐怖的是,渡起來無甚感覺。我知道再過半年就到了正確的比例,以形式結構的設計而言,要進入下一個段落了。我都是這樣設計我的作品,便不斷在自己人生中尋找規律性的時間比例。




又是想像,又是想像……,我只能想像,只有想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