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2月31日 星期三

內化

15:04 2008/12/31 P

果然,作曲組流傳的那句名言是真的:「靈感是辛勤工作後的報償。」不過我小時候對這句話的理解有點謬誤。以前每次發現自己越做越好時就會感歎道唉你不是天才,要你是天才的話你一開始就會做好了,不用花這麼多時間。但現在我知道錯了。天才不是不用進步的那種人,頂多是進步的速度比較快,或快很多。

前陣子我以為自己意志力驚人,在發現已經寫好THEME、計算好全部發展結構、畫好設計圖的那個作品手稿被我放在台灣沒帶來巴黎之後,我就可以突然把自己思考事情的方式扭轉掉了。

其實一開始發現手稿不在身邊時,我還曾經重新畫過設計圖。(後來看見L演講時拿出來的圖,覺得有點相像。當時我很興奮,覺得見到了我身上某部份東西的源頭。)之後自己工作,遇到問題時又會不由自主地做起表格,但為了逼迫自己不要一直使用老辦法去執行,而把未完成的表格一一放棄了。這樣再三掙扎後,有一天突然就改變,寫了新的句子。在一次次嘗試描繪抽象觀感的過程中,我很高興自己擺脫了某些追求精準比例的理性設計。現在我寫曲子不像過去那樣有滿桌的計畫和表格可以依循。我以為自己在三個月之內就脫胎換骨,簡直太神奇。結果,今天發現事實並非如此。

過去長年追求的比例、對稱性,現在自然而然地把那些我原本以為是天外飛來一筆的東西通通羅織在一起。所以我根本沒有擺脫,而是內化了。

但,竟然像看到老朋友一樣,見到這些能不能說是習性的思考模式從自己的行為中浮現,我並不自責,反而感到親切且驚喜。














2008年12月29日 星期一

工作不順利

16:40 2008/12/28 P

工作得並不順利。似乎是瞎忙一場,頹然坐在椅子上,關上燈,感覺到整頭頭髮都在顫抖(大概是因為心跳)。我性格中有非常需要克服的惰性:每一天都在害怕然後每一天都沒去碰作品。昨天工作了幾回之後,問題像春天雨後叢聚的蘑菇那樣勃發(中文用法應該是『雨後春筍』?)。列了一些筆記,想一些辦法克服和修補自己邏輯上的錯誤就去睡了。當時凌晨三點。

今天繼續工作,進度比昨天更少,花很多時間去釐清記譜的方法。現在只能自己研究,因為沒有主修老師可以諮詢,但同時也沒有任何權威人士會干預我發展的手段,我自己干預自己,感到又徬徨又愉快。這就是我要的不是嗎。

我的審美觀似乎非常傳統,只喜歡像是經典的物品(但不是因為虛榮)。最近聽很多六零到八零年代作品,要是有樣學樣起來又感到自己顯得過時。必須抓清楚哪些東西是舊,那些東西是傳統。還有很多刺點都令我對自己的工作感到極為害怕。首先進度落後,其次感覺一直沒有真正上軌道,運行不佳。

怎麼說都是自己工作得太少。為什麼不能像過去那樣把自己關起來?那對我並不困難。

我感到我太害怕了。我不喜歡害怕。去害怕,會讓自己衰弱。(我最近幾天才知道『害怕』不是動詞。不能說"Je ne peur pas.",要說"Je n'ai pas peur.",我『沒有』『害怕』。)

我決定出門走走。史蒂芬妮說外面冷得和瑞典一樣。說不會下雨了,有水要下來的話就會變成雪。













*照片攝於巴黎時間2009年1月12日早上七點多,rue de musset街景。覆雪的枝葉。

自由的重量

19:12

晚餐的時間到了。我很心慌,不清楚自己餓了沒。剛剛又讀了一本法文童書,還練習翻譯,但持續心慌。我一步一步去做我想要得到的可以努力的事情,但不知道幫不幫得了自己。

史蒂芬妮今天開始搬東西到新租下的住處。道別的時刻來臨,看見她原本擺放了很多雜物的位置現在越來越空。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和她住在一起的日子正好三個月,一切法文學習都依賴她,現在她要走了,我自己緩慢地練習翻譯童書,覺得像是極度困難的匍匐,哪一天才可能做到理想的樣子呢,看起來遠得像是毫無可能。

今天到目前為止還沒寫任何新段落,對作品的進度感到手足無措。這就是妳想要的自由,為什麼當妳獲得之後卻如此倉皇?沒有人指令妳手腳擺放的位置,所以妳不知道要怎麼舉手投足了?早知自己有多麼愚蠢多麼衰弱,妳又怎麼敢於唾棄那些規範?現在妳慌張,感到痛苦,妳後悔了嗎?

不。我不能,也沒有後悔。

我要妳直視慌張和痛苦的感覺,看清楚自己狼狽的模樣,這是自由的代價。我要妳珍重,這一切折磨的境況。我要妳觀察自己生成自己的過程。妳正在活著,無比生動,妳要感激妳的命運,和相輔相成的,妳的性情。

現在仍沒有食慾,但是去用晚餐吧。




21:23

晚餐是烤雞腿佐煮馬鈴薯塊,配蔬菜湯和一種包裝上有公雞的乳酪。餐後我喝了兩小杯果汁便著裝外出,行走五六千步後返回住處。

現在很明白『臉頰凍得像蘋果一樣』這句話的意思。一抵達房間就照鏡子,看見自己臉頰和鼻子冰冷且通紅。














2008年12月27日 星期六

胖到跟高中時一樣

23:29 2008/12/22 P 這一天法簽到期

我的頭髮大約長長三公分多,不知有沒有四公分。搭飛機那天剪的頭髮,剪完大哭。很久沒剪這麼醜又這麼短的頭髮了。整個馬尾的形都變了。當時決定半年內都不再綁馬尾,免得風格錯誤,結果兩個月後情勢就和緩下來,覺得短一點的馬尾雖然不剽悍但也溫柔可喜。

喝太多牛奶使得身體像是灌水的汽球那般晶瑩滾圓,體重恢復高中時的狀態。加上短短的頭髮,果然很有重新開始的感覺。

還有正在寫的弦樂三重奏也和17歲時第一個作品一樣關於魚。這麼多相似點預告著下一波命運的即將掀起,但我對這些雷同不是很開心。最喜歡的可能還是自己22半歲到23歲半之間的樣子。雖然那時最辛苦也最醜(照大舅的說法)。皮膚較黑,體重恢復國小四年級左右的狀態,眼神迷亂,黑髮飄散,長度可以蓋到屁股一半。




剛剛洗完澡,用手捏著肚子和大腿上的肥肉,覺得非常不悅。感覺很滯怠而且衣服褲子都變得很緊。

要不是剛剛洗澡時在浴室裡差點昏倒,我會以為貧血已經好了。現在本人看起來『相當飽滿』。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在熱水氤氳中站立不穩,跟貧血有關嗎?幸好是洗澡間太小,根本沒有空間讓人跌倒,要真昏倒應該也會站直挺挺的。

總之我還是會繼續吃藥。















p.s.20081227發表,今日是本人抵達巴黎滿三個月的日子。不過現在沒有什麼特別的心情。只有慌亂。在史蒂芬妮溫柔親切地招待下,過完法國人心目中的Noël, ,但是作品進度落後。心神恍惚。

惹內書抄與雜想

15:33 2008/12/26 P

今天我撫摸著那本書深藍色的殼時心想,「我竟然讀一本書讀了那麼多回。他還持續地氣味強烈。」(某種程度上這句話炫耀著我深情的能力)

我抄下一些句子*,諸如:

「當我躺在所愛男子身畔時,某種無法給予他充當愛情證明的狡黠愛撫的悔恨,會不斷向我襲來。」p.219

(心想:「這種句子只能是男人寫的。)

「他住口不說了。我的體內泉湧出波濤,奔向懊悔的海,整個思緒都譴責自己不該投往榮譽的表象。」……「我不再將他視為障礙,而是痛苦經驗的總數。」p.220

我用端正的中文字(寫書法用的那種)謄寫著,如果有任何筆劃寫得不如我意,那個字不論錯誤與否立刻塗掉重寫。總之簡直是臨摹,但卻面對著一行行印刷體,而且這書還只是譯本。(而且我隨意抄一些段落,不要求自己有偉大的體會。)




「行動的時候,恐懼(那是組成我的絕大部分質地)將我潰倒……。」p.268

這是昨天晚間,我將睡著之際想著某個的小故事。

過去幾年中的某一天傍晚,和小坎坐在女生宿舍的某一處樓梯階上說話。發生了不知道什麼事情。我提到高雄家中我的房間內,曾經有一段時間掛一幅父親寫的書法,厚重飽滿的兩個字是『勇敢』。父親說我經常膽小害怕,所以寫這兩個字給我。

小坎聽了回答,「真好,都沒有人跟我說要勇敢。」

我當時想起來的事情是,我和我父親的關係確實比小坎和她父親的關係深重很多(雖然這說法完全沒有邏輯性。)

但幾年後我突然發現這故事有多麼荒謬。

我,為什麼會經常顯出膽小害怕的樣子?(真是個好問題!)要不是從小持續地被吼、被揍、被恫嚇到長大,難道我會經常顯出膽小害怕的樣子嗎?(為什麼一個普普通通的孩子會成天顯出膽小害怕?)

原本的我確實比大多數小孩膽小害怕嗎?如果今天我比別人膽小害怕,應該也是因為從小被恫嚇到大的結果。

持續恫嚇我的這個人說經常看見我膽小害怕,所以寫了兩個大字送我。說『勇敢』。「那時候我還那麼小!」不由得為過去的自己喊冤。

「所以我突然又擊倒了一個私我世界的神話。」我對自己說:

「真無奈。非常無奈。」

如果想創建新的神話,那也不難。之後我確實對『勇敢』這兩個字記憶深刻,再過幾年我就完全的叛亂於寫字送我的那人,將父權擊倒,從此成人。

現在父親對我的唯一重量,是血緣和我個人、也就是我本身,自然而然會有的感情(我是一個很深情的人。這不是誇耀。有時我覺得這是缺陷,是個毛病。)我盡量避免憐憫,對他必須要承受的,愚蠻暴力、不修身自察的下場。

即使是現在,我仍日夜提醒自己要『勇敢』。但還是經常不小心不自覺地害怕起來。說不定就是這部份質地,讓我能和惹內過往留下的訊息共振?




「對我而言,要全然安頓下來的話,我必須居住在恥辱之上。」p.122

現在我健康又肥胖。雙唇簡直是紅潤的,相當驚人(對我自己而言)。並非是我犯的錯較少了,較不愚蠢了,而是,我累了。我說出『堪為不堪』,不再反駁既有的瑕疵,留下定義的空白。想活下去,必須為自己保留更多未竟。















*:此為【竊賊日記】書抄,時報出版社出版,尚‧惹內原著,洪凌翻譯

2008年12月20日 星期六

親見Lachenmann


16:03 2008/12/20 P

星期五早上我見到Lachenmann爺爺,現在影響全歐洲最重大的幾位作曲家之一,也是我大學時期主修老師的主修老師,見到他,是我抵達巴黎以來最興奮的一件事。再次感到人生非常不可思議。

當日早上沒睡飽就驚醒了,看看時間心想L的力量真大,我這麼貪睡這麼會遲到,都可以在寒冷的冬日清晨中跳下床,早十分鐘抵達演講現場。

今日進入bg需要被翻包包做安全檢查。我一開始聽不懂警衛要求什麼,以為是學生證,我當然沒有bg學生證,就對他說NON,結果警衛睜大眼,很震驚但也沒生氣,指指旁邊正在被搜包包的人說需要做安全檢查,我才恍然大悟,欣然受檢。接著和邱兄、WC小姐會合,有人要上廁所有人要喝咖啡,接著一起找會場。沒看到演講的宣傳弄不清楚地點在哪。但轉身,我們看見一位像耶誕老人那樣巨大的白鬍子先生,和一群西裝筆挺的男人們站在一起,鶴立雞群,整整多出其他人一個頭。

「最大隻的那位應該就是拉亨曼吧。」邱兄說。

我回頭看,頓時,興奮得像是心臟受到撞擊。

真的是他,只是和我平時看見的照片稍微不同,鬚髮全白了。

我們就跟著這群人走到現場。入口時,L停下腳步,回頭和觀眾握手。由於我靠他最近,他首先對我伸出手說bonjour,一握,是厚實且溫暖的柔軟,極大的手掌。我,我,我,真的非常非常高興。

演講的上半場是一位年輕人使用困難的法文唸稿那樣唸完一個小時,本人聽不懂,幾乎暈倒。只能觀察L坐在位置上的所有舉動。

由於L是德國人,我以為他也和我一樣不懂法文,等下會用英文演講,再加上唸稿的人唸一堆非常難的字,我猜他不時拿筆在紙上晃動,是在塗鴉。他看起來非常疲倦。由於一米九十幾的身高,他本人和空間的比例顯得較為特別。面孔雖然蒼老卻持續天真,非常可愛。

中場休息後我去搭訕他,和他攀關係,說我老師是您的學生。他問是誰?我說了P老師的名字,L大喊「我知道,在台北!我明年一月要去台北(用法文)!」之後我要求拍照。他問我需不需要他蹲低來配合我身高。

下半場就是L講話,他的法文從原本乾澀和緩慢進行到後來變得順暢、清楚。他說話充滿表情,隨時會露出調皮笑容,走路會不小心踩到電線幾乎要跌倒,還會作手勢把自己吊死,總之是一位巨大的老人小孩。

他用投影機把透明的樂譜放大到螢幕上給大家看譜例。但當他開心地用手指指著他的譜例,身體卻正好擋在投影機的燈源,導致螢幕上一片漆黑。但沒有人要他移動位置。連一向意見很多的D老師都沒說話。總之L可愛的不得了。

但是本人還是聽不太懂,經常聽見他說的字是魔法,他還強調快樂。

(可惡一個德國人英文法文都這麼好,我以後也要把德文學起來。)

當中我比較不爽的一些事情是,笙,這個中國最古老的和聲樂器,竟然被稱為『日本的小管風琴』。這什麼鬼。然後『罄』這個樂器也用日文發音去翻譯。雖然L特別強調,他認為現在東西方文化不需要太過區隔,只要拿到手上,就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去使用和思考,我同意,但這不是東西方的問題。

日本絕對不是東方文化的起源。氣死我了。

道別前又去找他說話,換邱兄要拍照。L說一個他在日本寺廟裡找到巨大之罄的故事,說需要磨上一分鐘才能發出聲音,非常非常美。L模仿日本寺廟人員磨罄的莊嚴面孔,又讓我覺得可愛至極。

這是一位笑容滿面表情豐富手勢活潑的德國人。

道別前他問邱兄知不知道P?他說「那是我的學生(就是我主修老師),但他寫的東西跟我不太一樣。我覺得他比較像美國人。」說完露出俏皮可愛的表情。

後來邱兄和我談論這件事情的時候我很不知道要說啥,我主修老師算是蠻不喜歡美國人和美國文化,但是他老師說他寫的東西比較像美國人?還蠻愛開玩笑的這些作曲家(苦笑)。

下午一回到住處,上網收信發現bg的作品篩選結果公佈了,我可以進入二月份的其他考試關卡。非常非常開心,小小掉了一點眼淚。因為我兩年來都沒作品,只能交2006年舊作,還都只是seul,非常得太過單薄,但還是有通過篩選。他們願意給我機會讓我去參加考試,我覺得很感激。

終於一週以來壓在心上的陰影散掉了。接下來是大假期,我要好好工作。下次見到L的時候希望已經可以拿作品給他看。

不論有多少失敗或痛苦,我目前總計是位非常幸運的孩子。全身充滿感激。

不安氾濫以及惹內相關

16:53 2008/12/18 P 畢製紀念


不能太願望一件事情。因為我已經不是過往那位心智單純而力量強大的孩子。我衰老,但是韌性增加。當一個個體天然的美好組織消蝕後,如不能變化成結構更精緻的新型體,就會淪為敗亡。因此,我提醒自己,不能太願望一件事情。

當願望強烈到勝過那件事情,事情本身的純粹就褪色了,甚至消散無蹤。

《劍七,監禁LA CAPTIVITE:過份執著於某一件事會限制所有的潛力。》

《幣九,貪婪L'AVARICE:想要擁有太多是因為恐懼而不是野心。》

我開始因為我想要的一件事情而讓不安成為生活的基底。我早就知道,把價值建立在『相對性』會是動搖自我存在的錯誤決定,但我還是無法全面(甚至半面也做不到)讓自己遺世獨立。我太弱了。我永遠不夠堅決。

今天下午我拿起Jean Genet但沒有認真讀字,只是看看照片。「他長得不好看。」我說,史蒂芬妮接過書,端詳兩眼,回答「以法國人來講是很不錯的了。」

我告訴史蒂芬妮Jean Genet的一些生平,和他神奇的黑暗世界。我說這人的心充滿強烈至極的力量。那些力量驚人、不知從何而來。

史蒂芬妮神情恍惚,說一切都太悲傷了。Tout, tout triste.

我甚至沒有翻開文字叢密的頁面,我只撫摸紙張上,那些因為將它塞在行李箱一同前往巴黎而導致的摺痕。

一切是因為我對自己的懦弱感到自慚形穢。我不配,讀懂那些字。

我曾經擁有過一顆淡水英專路夜市買來的仙人掌盆栽,因為是球狀,將之命名為惹內丸。之後兩年內它明顯抽高,形體改變,當我發現時它已經長成很接近陽具的模樣,只能苦笑著想「姓名學有不可思義的影響力」。

後來它因為突如其來的疾病而死去了。它的病讓它看起來像是被抽去一切內部結構,化為單有一層皮裹著一些半透明汁液的垂軟的萎謝。

我幫它拍很多照,史蒂芬妮看了笑倒,她畢竟是一位35歲成長於巴黎的法印混血女,這種天真無邪隱含(或根本是明示)性意味的照片最能挑逗笑穴了。

史蒂芬妮說,這是她看過的最奇怪的盆栽。

但接著她貼心地發現我的表情有點僵硬。猜想我必定是為了寵物之死而不開心,安慰我說,「這麼不尋常的小故事,不枉妳和它相遇一場了。」
我的難以暢懷大笑不只因為它的死亡是我的失去,還因為,這一整個故事有一種難以形容的,幽默感?那麼輕易,令人忘記,它也適用於悲傷這詞彙。

《杖王,權力LE POUVOIR:有權利的時候必須好好地控制它,尤其重要的,必須很適當地使用它。》

《杖一,工作LE TRAVAIL:透過個人的工作賦予某個東西形式。》

惹內丸之死至今大約十個月,但我感到已經過去的時間更多。當不安持續蔓延,我又再一次從盲目的熱切中感到虛無。

我不知道我有多需要安慰,就在今天下午,我吃掉兩小份珍貴的食物:台灣寄來的鳳梨酥一塊、和中國城買到的台灣製造的鹽粒米餅,配天仁茗茶。(是,尋求"這一種安慰"的人都有被嘲笑的心理準備。)

撕開鳳梨酥包裝的那一課,濃濃的奶油甜香泛出,我想著,吃完它,就把不安停止吧。

把願望放下。它太重,徒步過河的人揹不了。

即使妳用一生來詮釋一個悲慘的笑話。妳仍該繼續工作,好有足夠能力,去『使用』命運轉折的勢態。然後才能死去。














2008年12月14日 星期日

手洗兩件單寧褲

17:07 2008/12/14 P

過去我一直認為手洗單寧褲對自己而言是不可能的事情。原因如下:

1泡水的單寧褲非常沉重,加上個人愛好的單寧褲都屬極寬版,更是沉重非常。

2單寧褲最髒的部份除了偶爾不小心沾到血之外就是褲管底部。我的褲子長度大約都能蓋住整雙鞋,行走時難免踩到褲管底部,遇到下雨天褲管底部會嚴重沾到泥水,這要手洗太痛苦了吧。

3單寧褲本身布料厚實耐磨,否則也不會叫做牛仔褲了。但這樣厚實的布料要手洗真是折磨。且很難乾。

但不管我理由有多少,如果很窮,洗衣花費太大,最後奇蹟就會出現。

12月14日下午,我發現,本人順利手洗兩件Levi's,一件929、一件308。褲子很沉重,怎辦?一段一段洗,洗完全部泡水。手臂沒力氣,很難弄乾怎辦?一段一段轉乾。

洗完把溼漉漉的兩件褲子掛起來之後,真有種完成一件大事的成就感。感覺就過生活而言自己又多跨了一步。並且和這兩件褲子的情感又加深了一層。

那件Levi's 929是W27,我後來有段時間生病,變很瘦,另外買一件W26穿,很長時間一直穿W26,抵法後又變胖,所以又穿回W27(幸好是很有自知之明地有將它放在行李箱裡)。它就是2006年12月18日我在倉皇畢業製作那夜裡穿的那件褲子。

至於308,好像還沒什麼故事。我有兩件雌雄莫辨的淺藍色Levi's 308,都是W26 L32,僅只刷色有一點點不同。兩件都是2008年夏天買的。布料稍薄一些。原因是大舅媽看我夏天和冬天穿的單寧褲是同一批,認為不妥,建議我夏天買布料較薄的穿,我說好,立刻去挑了很有夏天感的淺藍色(原本褲子都是深藍)。但事實證明也沒什麼差別,現在是冬天我還是穿它。

好,老黃曆數完啦。總之現在雙手皺巴巴的。洗褲前我忘記戴上母親為我準備的橡膠手套了。














首次見雪小記

上午 05:42 2008/12/12 台灣時間

12月9日巴黎時間過午不久,我看見我的第一場雪。

MSN上WC小姐說「下雪了」,我在窗邊探頭,看見天上飄下一串串纖細的碎冰,幾乎要尖叫,立刻飛奔出外,僅穿著室內衣物(小褲、細肩帶背心和母親的粉紅色長身毛衣,裸足穿一雙木屐)。在現居住的謬賽街裡,迎著雪開心跳躍。

天空中有許多飛快旋轉著的白色粒子正在降落。我凝神注視,密密麻麻在顏色淺到接近白的藍裡,以稍微不規律的螺旋飄動墜落的雪點,構成神奇的時空感。當碎冰落在我的額髮、我的頸、我的手臂並且在幾秒間溶化,我直直仰著的視界,像是無聲無息地正在急速倒退。

大約過了六分鐘多我就凍壞回房間去烤暖氣,雪越下越濕,溶化的雪在皮膚上令人感到刺痛。

站在暖氣旁時還不住注視窗外。心想真不愧是南國長大的孩子,沒見過落雪。














備註:照片是後來拍的,2009年一月初。白點點真的是雪哦不是特效!

過往瑣事兩件

下午 02:00 2008/12/13 P

‧古琴課的某個片段

有次上古琴課,我的曲目是秋江夜泊。對我來說這曲目是有些太困難,但我跟老師說我就是不想彈抓抓抓的那種(意指很多和弦像【酒狂】),老師就選這首給我。

然後,本人彈很糟。那陣子我根本很難集中精神,幾乎不練古琴。偶然去琴房想用功,找不了多久的譜就頭暈目眩。

老師上我的課上到有點生氣,除了小的我冥頑不靈之外可能因為已經累一整天。

她決定要示範。

凝神之後開始彈奏,大約幾秒間,我真的感到時空轉移,我到了音樂中指定的非現實之中。非常神奇。那些低音的緩慢節奏,很像搏槳時的擊鳴。

連河江邊會有的腥味都隱然泛現。

不知道彈奏完畢的老師是否發現我神情驚異,但她已從些微不耐煩的面孔轉為平和。一種淡淡的飽滿顯為容光。




‧和女導演閒聊片段

有次和一位僅長我三個月的女導演閒聊,她說到和過去戀人吵架的過程:

「有一次,那陣子我排戲排到天昏地暗,我回房間時看見原本應該在桌上的東西全部都在地上。我很生氣,我想說我都這麼累了妳還要搞我。我就決定要報復。

我也去把她桌上的東西全部弄到地上。

但是在我要一掃而下的時候,我突然不忍心,我怕會弄壞什麼,但我還是很生氣,我要讓她知道我很生氣。我就,

一件一件把她的東西從桌上移到地上,用手拿,擺成像是摔下來的樣子。」

女導演的過去戀人和我也是聊天來往的朋友,我沒對這人提過,女導演在這瞬間是這樣的情緒狀態,實在非常非常迷人。

在我聽到女導演說這件往事至今事隔兩三年或許,我突然一再想起這件事情。心想果然是導演,是戲劇系高材生,空間樣貌對她而言是有情緒表達功能的,並不只是發洩。

我為她在瘋狂中突現理性和溫柔的神奇特質極為喜歡。(這位女導演的語言方面非常有個人特質,也是我很著迷的點,但,恕本人不才現在已經忘記她是怎麼措詞和連接句子,只能拙劣復述。)














2008年12月8日 星期一

工作狀態良好

17:26 2008/12/8

今天赫然發現十二月剩下的四分之三已經開始,離25歲生日只有45天,若我想在生日前完成我的新作,非趕稿不可了。而且只可能寫完手稿,一定來不及打好譜。

新作品拍子不難、長音很多,但一定會是最新打譜代表作,會需要用到很多以前沒打過的東西。

已經決定單純寫好三重奏,不旁生枝節地想添加擊樂或Double Bass。(主要是D老師問我為何不加木管樂器,讓我意識到作品已經不夠單純。)

動機儘可能控制數量,做好發展要緊,別像過去那樣東西多到不可能用完導致雜亂無章。目前兩個主要段落都已經有四五個動機和一堆變因,是夠多了。

今天工作得蠻好。有種安定的愉快。其實買到燈泡的星期五晚間,坐在米黃色100W的燈光下,就已經感到很幸福。沒想到自己這麼容易感到滿足。(新燈泡是PHILIPS出產。在台灣也是買這品牌,但價格是一個燈泡38NT,這次買到不同型號兩個燈泡2.65€,將近貴了一倍,但品質好很多。)

我要自己耐著性子去生長。明明會,但就是沒做好過。不要急。

工作狀態良好但持續腹瀉。美中不足。














2008年12月7日 星期日

祝雙親生日快樂

00:08 2008/12/7

星期五傍晚我曾一度陷入了因極度懊喪而造成的慌亂之中。我的電腦螢幕是漆黑(之前電腦灌水時就有些壞了,之後被我攪過),看起來不會再自動亮起來;父親母親的生日即將到來,我卻翻遍房間都找不到台灣的手機SIM卡同時法國新辦的手機因為沒加值也不能通話。我感到和全世界都斷了聯繫。

後來我出門去買了增值卡,花掉本月份大半零用錢,讀一點法文之後去睡下,隔天打電話給弟弟問明母親在醫院的電話,祝賀母親生日快樂,打電話給小叔問父親在北京的電話,祝賀父親生日快樂,他們接到電話都很開心。

之後我下床,吃一點前幾天蒐集到的剩菜(我希望目前的存款可以用到新年後匯率降低,所以不能自己買菜煮飯),回房間後心情穩定下來。

沒有作品什麼都是屁,考學校也不是真正最重要的眼前問題。最要緊是要有新作品。

就想著新作品,開始打掃房間。過程中再次打開電腦,但螢幕確實壞了不能亮起來,當時我把電腦整個倒置,螢幕在原本鍵盤的位置、鍵盤站立著在原本螢幕的位置,窗外天光映在螢幕上,顯出反射的顏色,勉強可以看清字,就順利上網,和弟弟、在台灣的其他朋友聯絡上了。

但這樣看螢幕畢竟很辛苦,加上先前就已經壞掉的按鍵ㄜ(打開螢幕小鍵盤可以處理,但是螢幕也不清楚時很難打開螢幕小鍵盤),即使輕鬆如MSN對話,也顯出重重限制。

平常愛說我可以,但這時換成我『能』或『行』和『足以』;要用『的』時只好改成法文"de",意思一樣、發音雷同,只是構句方式不同。說我『覺得』時,改成法文Conscience;說你就醒著吧,改成你別睡吧。吳小妹聽說我的糗狀快笑翻。我回答,人生很有趣,不是嗎。

昨天懊喪和慌張,但今天又穩下心來,覺得任何可以克服的限制,都很有趣。不有趣的限制應該是不能克服的那些。但哪些是不能克服的?除了時間和命運,我不知道有哪些是不能克服的,因為我還太年輕吧。




本週開始用力面對法文,以自己的方式。我知道看起來是太晚,但有開始就令自己高興。主要按次好好背誦動詞變化、熟練一些基本文法構句,字彙是永遠不夠的,除了日常生活所有常見字之外,就是學習樂曲分析課堂上老師用的字,另外我的塔羅牌是義大利文版本,上面標注了另外四種語言(除了英文、西班牙文、法文之外還有德文),我要按次把法文字通通查過字典。非常有趣,因為塔羅牌用字都非常精鍊、有很多隱申和涵意。舉例,劍七,La captivite,俘虜、被俘、監禁、鎮壓、心受感動、征服。(不然來開一個黃金牙學法語之牙牙學語篇好了,笑)每張牌還有一條讖句,可惜我拿到的版本是中文和英文。

D老師聽說我要報考bg大喊NON-NON-NON-NON-NON!,他說不希望我把機會浪費在法文太差。可是我不想再拖時間。終於,bg就在眼前了。我不年輕,也到了夢想該終結的時刻。老師希望我準備好在一舉迎戰,自有他身為師者的溫暖之意,但,好吧我不知道。

先有作品再說,我的魚、我的魚,我的魚啊。
















2008年12月1日 星期一

小感想:音樂以及瑣碎

17:42 2008/12/1

今天下午布隆尼班上聽K. Stockhausen的Nr.2 Carré(ca.1960),因為記譜法和編制宏大(音符極小)加上電子音樂種種原因以致於譜非常難跟。跟譜聽CD過程中同學們持續地彼此詢問和指點音樂進行的位置。

H老師也感冒了,裹著一條淺黃色的薄圍巾,講話有濃濃鼻音,咳嗽中還要發號施令說la trente-huit(方塊38)或者page quatre-vingt-sept,模樣非常可愛。

一群人就這樣手挽著手度過四五十分鐘。結論是聽一個作品聽到像是叢林大探險。

譜封面上的照片是正在指揮的K. Stockhausen本人,忙到眼睛都凸出來了。那是一張十分年輕的臉。




‧為了不讓我在巴黎的第一個冬天"僅僅"充斥著J.S.Bach的Choral,另外借了印象中很美很厲害的Josquin Des Prez(ca.1440-1521),Missa Lesse faire a mi,整張CD就一套彌撒曲(複習一下,有Kyrie, Gloria, Credo, Sanctus, Agnus),聽說這位Nietherland代表人物最重要的特點之一是要表達歌詞意境,不過就算真拿歌詞來看我也不會懂的。

所以呢總之我以一種不購物純看廣告的『很藝術的』心情正在聆聽。




‧又一小段時間不吃巧克力了,今天吃一小塊史蒂芬妮買給我的巧克力簡直作嘔,可能口味不合適我。先前說,已經不用靠巧克力安慰也可以過生活(意指適應濕冷的憂鬱天氣和迷路無盡的日子),但實話說,我想我應該是吃膩了吧。

我是個很容易膩的人。真不好。但我又是個欲罷不能的賭徒。真奇怪?

(說到這,我注意到我聽J.D.Prez的Missa比聽J.S.Bach的Choral有更多耐性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