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2月2日 星期一

劃一支火柴可以得見一個天堂

2013/12/01 06h13am P

不知道為什麼,好像永遠長不大似的,總是無法避免莫名其妙的情緒轉折在自己身上突現。我一直以為,這種病,長大就會好。

就這樣,我又裹著毯子坐在窗前書桌前點著黃色的燈,突然非常疑惑於此時此刻,我為什麼會在這裡。我都在做些什麼?每一件事情都如此膚淺而荒謬,好像所有的深邃意義都是被我賦予的,如果我真有那麼優秀的想像力。

翻看了一些舊信,覺得不過如此而已。你到底奢望什麼樣的感知和生命。有什麼能力會比想像力更充實你的生命。你虛無的生命。

最近解了很多牌,被不認識的隔著好幾個的人說神準。他們想知道未來,而我害怕暗示性所導致的危機。我更喜歡從牌相試圖描述現況。總想若是能把現況清楚地表述了,那個需要建議的人就會自己想出該怎麼做吧。我想為他們避免掉暗示性,這是我對陌生人的誠懇,也是自顧不及。

我不太清楚如何表述關於我是怎麼想像這一切的。關於命運。關於神秘的解牌。我是用了腦,我感覺到我用了一下腦,可大多還是胡說八道。

此時此刻,我想到的只有想像力而已。我用想像力撐起了一切。與其說我試圖理解什麼,不如說,我試圖把這些線索放在一起,然後用想像力串聯起來把故事說完。

我連和父親講電話時都避免不了這種好像抽離出現實的狀態。那些我所厭惡的親長之間所發生的蠢笨醜惡之事,一片片一塊塊的又在我腦海中翩然飛舞,緩緩溶解鑲嵌,我眼前於是出現了新的場景擺設,劇情張力隱然泛現⋯⋯

我不能這樣活。一直和自己說要面對現實,但連『現實』是什麼都弄不清楚。

我活在我想像的世界裡面太久了。好像只要擁有想像力我就能過掉這輩子沒有問題。我想起我說過我的愛情不需要堅持,事實上我的情長也只在於想像而已。我只需要一個角色,我只從這些人身上獲得元素完成我對角色的幻想。所有事件只要夠我渲染,一切也就夠了。若有想像力,一秒可抵千年。

『浮生若夢』講得是不是我現在的困惑,我弄不清楚。如果真的能夠居住在自己想像的世界裡面和所有自己想像的角色來往,會是童話一般的人生嗎?好可悲。但我是好奇的,我是好奇的呀。

我來到了這個世界,是睜大眼睛的。但一切都被我自以為的能力給毀了。想像力。可載可沉啊,想像力。可生可死。

我以為我像觀星僧侶一樣地活著,事實上呢。我連一面正常的鏡子都沒有,或者有了我自己也看不見。我活成什麼樣子好像也不太重要,重要的是我把自己想像成什麼樣子一切也就可以順理成章。

驀然感到一切都要頹然傾倒了。想像力、想像力,這和念力的具體差別在哪裡?想像力,想像力;我試著閉目凝神但無法遏止恐懼感令自己慌張而空虛。所以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到底在做什麼。









2013年9月24日 星期二

像一個熱氣球



什麼都不寫、不掙扎,日子也一樣過了。

2013年過得像是被魔術師霍爾挾持了那樣凌空踏步而視野華美無可名狀;我本人就是吃下的全是空氣卻鼓脹脹地騰空而起,一個熱氣球似的那樣難以控制的深感快樂。寧靜、緩慢的快樂。前所未有。

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似乎是沒有勇氣承認自己能擁有從來無法想像的開闊、自由,和幸福。是被擊碎之後的輕盈。從火焰中立起來的,是無法燒毀的最堅硬的本質。終於是,所有該脫去的都正在脫去;對外,我總是很願意直接承認自己是個失敗者,可面對自己的時刻,呵,面對自己的時刻……

我無法繼續欺騙自己,雖說有些害怕,也經常感到自己是不是配不上這樣的幸福;可確實在好好接受一無所有的狀態之後,終於感受到一種,似乎是生命本質的豐盈。

中秋過了,天氣轉冷,我卻感到整個人都是暖的。

又想起了年少時,滿懷情感地想為這個華麗的大遊樂場,以今生,獻上一份巨大的禮物;此刻的我只想一輩子是一封薄薄的情書。一樣是要獻上的,但物換星移之後的情境意境卻和年少時相類而不再相同。

我只想打字,刻下這一切,如此飽滿的心意。
















2013年3月18日 星期一

喑啞時刻

2013 03 18 19h53 Paris

自從解禁我就一直壓抑不了吞嚥咖啡的欲望,儘管尚未恢復原本的嗓音。

人活著,或者就是在一個幾乎不能察覺的持續墜落裡無法遏止地使些小手段意圖毀滅自己,再試著把自己拉回一點點。 

餓得時候想米,飽足想糖。 

我的沉默是等待。或許有一天我能重新找到一個看待自己的方式,繼續用無止盡的構句將自己纏繞起來,有如蛛絲盔甲一般,防衛自己同時勾引世人。 

然而我真的有信仰嗎?(妳真的有信仰嗎?)白天的咖啡加牛奶,晚上的純黑。永遠將自己掀翻一次又一次掀翻累積了數次的掀翻之後妳看見底了嗎?可以倒帶嗎還是無盡的迴圈?妳不迷惘。妳迷惘了。妳不迷惘。 

有沒有哪一個說故事的人,是全然的快樂?把故事承裝在自己的身體裡,沉重嗎?妳只能笑而不答。笑就是最輕盈的回答。 

這是仲春的傍晚,冷雨料峭。我對著已經漆黑的窗景,桌燈將我容顏映照在窗玻璃之上。我仍然看不清楚自己的眉目。無數次試圖辨識的自己的五官依舊模糊。 

我是誰?我可以是誰?
你是誰?妳又是誰? 

經過數日的喑啞,我連自己的嗓音都遺忘了。最初以氣聲對生人說出Bonjour的時候令對方露出惶恐神情。突然感到,若果真是喑啞人士或許也無甚不好。因為發不出具體的聲音,很多應答也就免了。沉默確實美確實令人心疼,使用氣聲對話必須俯在耳際或者動用雙眼;那時,一雙眼睛只好變得比任何時刻都要多話。 

我突然想起哀傷同時令人發笑的默劇。那位掛著淚珠的小丑戴著紅色的鼻子,下戲時也不得不叼一根菸好恢復人間。 

眼下無論在記憶裡如何拼湊都無法看清命運的趨向。只能靜靜地等著。 

於是我練習說話的同時練習沉默,等待恢復嗓音的同時繼續體會喑啞。承受著恆常的以我的時間感而言緩慢卻仍無法不意識到的,無止盡的墜落。 

肉身殞逝是必然的,而我們可以使盡我們的意念,去凝固桃花心木種子的墜落軌跡,就像我們當日仰望的,極端華麗卻無法預定完工之日的,那座令人迷醉的教堂。



















2013年1月19日 星期六

道別練習


堆雪人是一件奇怪的活動。

不論戴上手套與否,堆雪人的過程總會冷得雙手冰凍。

為他用心裝飾一張可愛的面孔,興奮地拍照之後,就是每分每秒等待的道別時刻。這是一個極致短暫的關係,我不知道極地的雪人可以留存多久?但直至目前為止,我有過的雪人都很快就要消失了。

雪也是一種難以維持的存在。好像所有容易觸動人心的美麗事物都有這類『稍縱即逝』特質。它就是不可能維持著細屑鬆軟潔白的樣貌。即使有著最好的環境,積雪也會結成冰。就像棉花糖放隔夜之後會恢復成乾燥的糖塊。好像過往美好的面貌就是個夢一樣。

可我還是莫名的每次看到雪都有堆雪人的衝動。每次開窗看見終於積雪,就想,「不如堆個雪人吧。」

剛站在暖氣前烘烤自己,仔細回想,記憶中,我有過四個雪人。

第一個雪人該是1995年,和青少年國樂團去到美國加州,在初春雪未溶的時刻。那個雪人大約有小腿骨那麼高,戴著我在海洋樂園購買的藍白棒球帽。

第二個雪人是2008年冬季,初抵巴黎,取了rue de musset街邊某輛車上積的雪。因平地的雪危險,可能埋藏狗糞或被撒過尿。

第三個雪人是2010年冬季,就在住處窗口。

今天這是第四個雪人了。在這之前穿插一個和友伴們合作的雪人,是2012年在瑞士第二大城Basel郊區,搭錯車之後隨便亂下得車站邊,一處民宅的圍籬上。

即使這是個非常潦草的雪人,而且印象中不是我堆的,最後仍然禁不住地走在隊伍最後一位,並悄悄折返,終於獨自和他道別。

好像每一次堆雪人都為了練習道別。

現在第四號小雪人,仍守衛在窗口。他有著從Barcelona海灘撿回來的小石子作成的眼睛鼻子嘴巴,以及去年復活節收到的禮物包裝緞帶。

每回經過窗口都會看見他的臉。每回見到他,都仔細端詳一眼,看見雪在他身上漸漸失去蓬鬆的樣態。心想著,不知道可以擁有他多少時日的陪伴。

根據氣象報導,最近連著幾天氣溫都會維持在零下,我可能可以擁有他一個星期,那麼長的時間。




即使憂傷,即使一堆好雪人的時刻就感到憂傷,我想我仍會戒不掉每次看到雪就想堆雪人的劣習。

不放棄任何相遇的機會,即使都只是為了,再練習一次珍重道別。








p.s.其實今天站在暖氣前烘烤自己的時刻,首先在懞然的腦袋裡浮現的並非雪人,而是一個弱小的身影。

是17歲那年的生日,高中同學送我一隻夜市買來的巴西小烏龜,牠們被裝箱販賣時的平均年齡似乎是兩個月。那是一隻殼紋對稱美麗的小烏龜,取名阿夙,典自『夙夜匪懈』,那時剛剛決定要學寫作,狂熱寫稿的時刻最好日夜都不用睡覺,但同學都說這字有個『歹』,不祥。

牠好像買來時就有病,我不明原因,只感到牠殼總是過軟。原以為是年幼的關係,但後來牠並沒長壯,殼卻越來越軟。

我每天帶著牠上學,牠受到同學們的寵愛,儼然一隻『班龜』。就有一天,記得也是初春,在台南過午的日頭下,牠一往如常,每次被放在平地就要盡可能投奔自由。但那次牠往前爬行的速度緩慢而蹣跚,最後終於靜止不動。

我走近看得時候,發現牠張大嘴巴地死去了。容貌極痛苦。

接著是游泳課,我不理會他人,一趟趟不止停地游著。上岸的時候全身顫抖,面色陰黯發青。讓美真好生擔心。

阿夙後來葬在音樂班和學校牆之間的雜草區。

從那之後我拒絕養育任何小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