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11月28日 星期二

一定要寫寫那座揮之不去的暈藍

窗外正下著濛濛雨 寒冷而潮濕 我將自己裹在桌燈下柔軟而明亮的窄空間 獨自 靜默 思緒飛旋

我一定要寫寫那座揮之不去的暈藍色濃霧 和它擁抱著的,那座如夢似幻的水面

不只一次我在濃霧的清晨搭車前往關渡 在高高的車廂裡 透過窗戶見到的景象不曾錯漏於襲擊我胸臆 那就是離開關渡前夢境裡預示的畫面

夢境中我和蘇一起逃離一座令人窒息的校園 我們在湖邊走散 我說『湖邊』 當時在夢裡我只是看見無邊無際的暈藍和幾乎靜止的廣袤水面

我還記得湖邊有一整排顏色各異的小房子 都有些破舊了。那是一個安寧得像童話的世界 如此甜美 而竟然都在我面前實現了。原來,

那是河




我無從猜測自己走在一整條生命中的哪個點 為什麼銜接在一起的所有突出的光線都如此幻美 什麼時候我必須甦醒,回到理當混亂的塵世間?

這些觸動無疑都是奢侈的 當我感受到自己所經歷所體驗的那些 無可名狀的,美的時刻 幾乎要落淚的、我承受住一切激情 

當下,在享受美的當下我已經感到疼痛的離別

我知道我會老去 我會變得乾枯 我會迷惘、我的雙眼會沾染而混濁 但只要極端努力 或許可以在年老時仍保有黑白分明的雙眼

在這些時刻裡,我的身軀 我步行韻律、周圍潮濕而寒冷的空氣 小鎮特有的氣味,非海也非森林




一切都像是夢一樣 儘管疼痛和困難的部分也如此真實地涉入了 掙扎之後,記憶僅剩下的部分仍然無端美的驚人

我從不擔心絮絮的雨,即使相較起來 我永遠喜愛暴風雨勝過一切 那是高雄的特產 台南和關渡這些我流落過的居所 都不像高雄那樣容易暴雨

關渡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卻是濃得起波浪的霧




我二十二歲了多即將年滿二十三 不長不短的這二十多年裡充滿琉璃狀的情境,多麼奢侈

我好感激。















*巴黎時間2009年5月5日晚餐後補上照片,曾發表於採訪淡水(倒敘)

2006年11月26日 星期日

狂奔與陷落

如果不是睡太多就是睡太少
不是睡不著就是睡得難以醒過來
只有這兩種可能
只有過與不及
好像我無論如何狂奔
都只能在流沙中恐懼地陷落


我全身有好多地方疼痛
痛得我不知道到底是哪裡不對勁
我不高興
每一個人都對不起我
我憤怒,於我竟然讓人對不起
我在做什麼?
我厭惡他,厭惡他們
那些男人每一個都令人厭惡
該遭到王水的踐踏
每一張面孔,都該被撕扯
之後溶化
我為了翻看暑假時的一些想法
不小心看到過去的紀錄
我明知到該把關於寫作的想法列在其他本子上
但我就是懶
一個本子裡有一切所有想法的源頭
我看見那個夏天接到秋天的轉折
人面獸身的恥辱,罪惡的冤孽
那是不論誰獻上自己的血都不可能洗淨的污穢


不論我用什麼方法去追求
幸福都會正好被我拒絕


為什麼我不能好好睡著、再好好醒來


我知道本來就什麼都不能選
我只能把身體交給時間和空間


我是一個魁儡




悲哀、可笑,毫無轉圜餘地
正被迫精神抖擻地前行














2006年11月12日 星期日

需遠觀

他不是真正關注我的靈魂
事實上太關注我的話會找不到重點

醫生說
對妳
絕對不能近看
就像印象派之後的油畫一樣
莫內的睡蓮近看是一堆肥厚的油漆
或者克林姆的吻、近看是一堆牽強的色塊

我感到悽涼














2006年11月7日 星期二

笨拙人

Tue Nov 7 02:49:02 2006

其一‧七殺

多吃水果有益健康 我決定削水果給自己吃

小蘋果、小土芭樂、小李子和小梨子 通通小小很可愛 但我一邊削一邊完全優雅不起來

腦袋裡浮現余光中寫老妻燈下為他削蘋果的詩 那麼溫存、美好 而我 我站在廚房流理台簡直是刺激的不得了
如果有詩人在旁邊也一定瞠目結舌 決對冒不出任何詩意來

那些小東西平時逆來順受地當靜物modèl 到我手上竟然奇蹟似的轉化成竄動的生命力 就像大衛像真正踏出步伐來,同等驚人的 我手忙攪亂地捕捉在流理台上生龍活虎的眾果子們 每一下要切進果子心臟時都令我悸動不已 別說是我怕刀,一直都拿不好 所有笨拙的動作也已經麻痺不感到擔心 那些果子,飛跑走跳之後 要我將之一刀剁下還真是冷汗直冒

水果刀橫過果核時那些特別堅韌的質感從刀口直直竄上我心 完全有一種被譴責的感覺 天生萬物以養人 人無一德以報天 殺殺殺殺殺殺殺 我看刀子還是割腕比較快,從小聽到大的七殺碑

等我終於把切成小塊的水果裝到碗盤裡(嘴張不開只好切小塊)都已經不知道摔在地上幾次 總要經過層層沖洗才冰到冰箱

唉。為什麼一定要吃東西才能活?我也想要光合作用啊。啊。啊。不公平 我才不想吃別人呢 氣壞啦!




其二‧被騙

我住院前,大約離現在兩個星期 有天經過竹圍市場 看見一個灰髮乾枯的老太婆 面前擺放了幾把茭白筍

我喜歡茭白筍,有意購買 而且我想我該和老太婆買茭白筍而非家樂福等大賣場 老太婆看起來更需要錢 我希望可以買到新鮮一點的蔬果

還沒走上前 老太婆已經注意到我 開始大喊 介紹她的茭白筍一包多少錢

我注意到她賣的茭白筍特別青綠 就不恥下問:「請問為什麼會這麼綠?」

老太婆一愣,對我說:「這比較青,冰箱冰一冰就會變白。」

然後一大把茭白筍賣我40元 不知道是貴還便宜?我一直弄不清楚價格 市場在傍晚是熱鬧的 老太婆的攤位寂寥




之後我拔牙,無法處理茭白筍 接著住院 歸來看見那一把茭白筍 並沒有發白 反而更加翠綠 綠得我一整個莫名其妙 直到聽見房東先生的嘆息

他說:「啊。妳以後買茭白筍不可以買綠的,綠的就是太老了。」

我大吃一驚

「妳看,」房東先生抽出其中一兩根:「都長芽了。」

啊我被騙了。怒

那可惡的老太婆 竟然欺騙我冰一冰會變白 而我竟然相信 我這阿呆 後來房東太太建議我將這些很綠的茭白筍外皮通通削去 削多一些,之後可以蒸了吃 我道謝 晚一些就聽話這樣處理

我削著茭白筍外皮時 真的發現芽都冒出來了 看起來蔥綠可愛 可是我正在削它的皮 它會死 怎麼辦呢?我很心疼 所以我左右端詳著 看有沒有辦法把它種起來?

但其實是沒有辦法的 因為我買來時它已經完全被裁斷了 沒有任何多餘的根 全部截斷 那為什麼這樣還要繼續長芽呢?我不懂 植物是最緩慢意識死亡的生物了是嗎?

花朵已經裁去生命的源頭卻還可以繼續綻放 茭白筍失去了根,冰冰箱還可以冒芽 不要這麼熱愛生命好不好 

我好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