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9月12日 星期六

祝我好運‧寫在出發前夕

上午 02:14 2009/9/13 TW

又到了這個時候,照例要發表感言。這是出發前最後一個夜晚。

左手中指突然疼痛起來,在動手裝行李之後的一個小時之內發作。以前曾經抽過幾次血,醫師們沒有檢驗出什麼結論,只知道不是風濕。

醫師們說,疼起來就吃止痛藥。我憤怒地想著:「這還需要您來告訴我嗎。」




人說,第二次離家才是最痛苦的。我想我正在經驗著,細細體會著。

似乎是命定的遊子,我十五歲就外出求學,但真要離開那麼遠,眼下確實是第二次。我果真非常慌亂,程度足以讓自己沒寫下任何一個字,心態大概和抽血時閉上眼等同。

我知道時間正在過去(鮮血正湧出、離散溫度),但是我不去意識、不對自己形容、描述和整理(不想看見血的顏色和湧動的向量)。

最後一段和母親相處的時間裡,我們說了比起過往來講更多更多的話,也是這時才明白,我任性妄為的性格原來源自母親。過去我一直以為自己深受父親極權教育的影響,直到最近才發覺,在極權下自認不是真正反逆而是我行我素的行為模式,原來真的是母親慣出來的。

母親寵我,和寵年輕時的她自己等同或更甚。




這幾天裡,數次注視我的面孔和身形之後,母親說好多次「妳的眼睛像我」。

但其實我心裡認為並不相像。母親雙眼漆黑、滾圓,是一雙晶亮大眼。神情有些迷惘但甜蜜而寧靜。即使性格部分不提,我擁有杏的眶型便是相異。但亦不同於父親。父親也是滾圓的大眼,因重度近視而微凸。

母親安慰我,說「妳要追求的是妳的夢想,再辛苦都值得。也要妳有足夠勇氣。我就不敢。」

該是面對自己處境的當下,我的思緒卻纏繞在脈脈相傳的血緣。『我』的生成的眾多我不曾注意或已經遺忘的細節。




外婆過世時我不在家裡,頻頻問起母親一切我所遺漏的場景。

為迎接外婆的死亡,母親為自己安排許多功課。參加某佛學社死後十二小時內的誦經團體(稱作助唸),換來外婆過世時同一班人相陪伴。

等一切儀式結束之後,母親開始學習面對自己的死亡,但是態度很令人驚訝,至少令我完全無法理解。

當我被數落為省錢而縮衣節食的時候,我完全可以順利反擊、砲火全開,母親一日進食內容即便不是刻意省錢,也是完全不用心思在營養之上。

為信仰佛教而吃全素,但又不願意拿新鮮蔬菜、瓜果、菇菌類好好做飯,僅僅食用冷凍的素料搭配一些胚芽米飯。

身體異樣也不願意做檢查,只說無常隨時會到來。

「我不會活太久。」

「但,妳這是慢性自殺。」

過去母親擔心自殺的人會是我,還要求我發誓親自處理父母的葬儀。這照禮數該是弟弟的任務,但為加諸責任於我,讓我不能輕言自身的死亡,於是指定我來承擔。

但我是從來沒計畫過自殺的那種人。

這一切只顯示出,母親對此生的了然,喪失興趣。承認一切不快樂,並且逆來順受,等待新的開始。

我實在想不出自己能為她多做些什麼。我必須離開,而她將獨自一人面對夏天前大部分的時間。雖然我相信她和我一樣(或我和她相像),都是很有獨處能力的人,但不免耽憂。

我會打很多很多通電話給她。




幾十個小時後我就要捧著我那個表格做起來型式應該頗工整但譜面看起來十分散漫的新作小品去見H老師。

我完全不知道那東西值什麼。但我沒有別的新面孔。

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麼。只想盡快一頭栽入資訊的泫渦。(對,就有那麼衰弱。)

噢還有,眼下還沒找到可以長久居住(至少一年)的所在。

「祝我好運。」




母親,我會將妳運行在我運行自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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