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8月26日 星期五

釋迦時節

2011 08 26 5h20 K

這幾天母親買回一大籃釋迦,說是又便宜又新鮮,正是時節。說是,現在的人都不那麼喜歡吃這種籽多到一個境界的水果了。更甚之,聽說拜拜不能拜這款,不要讓佛菩薩吃得麻煩。但如果是拜阿公,一定要拿釋迦去。這是他喜歡的水果。我一看見釋迦,眼前立刻浮現的就是阿公的笑臉。

阿公是我從小到大認識的長輩中,很可能是最有趣的一位。他經常滿面笑容地對著我,可那不是一種故意和藹的表情。現在回想,阿公注視著我,似乎是好玩地看著一個小傢伙,努力地面對陌生世界的無畏態度和痴頑。

除了從幼稚園學回一個連續彎曲食指代表死翹翹的手勢,被阿公問『為什麼死了會翹翹?死了應該不會動啦。』傻愣住之後,阿公還引領我,多次沈思的時刻。

小時候和阿公阿嬤一起住的那段時間,家裡是貧窮的。阿嬤拿著一些零錢上市場買一家子要吃的食物,但手藝極高,無論如何斤斤計較,晚餐時總菜色豐富。到時節的時候,便會為阿公帶回兩個三個的,釋迦。

那時阿嬤會把釋迦擺在木櫃子最上緣,阿公經過時會伸手握握,看看釋迦是否已經軟熟。

要吃的時候,阿公會把釋迦撥成兩半。我在旁,雙眼骨碌碌地看著,阿公會笑咪咪地把兩半都遞給我,讓我選一邊。

這可是大事。

我甚至還深刻地記得那仰望的視角。我的身高不及阿公的書桌,或者只比書桌高一點點,只能從一個側面去端詳。阿公有時會把兩邊釋迦捧在手上,拿低些給我瞧清楚。

「妞妞可以選一份。是哪一份呢?」

(心裡想,要這邊還是那邊?要有梗的還是沒梗的?哪邊比較多?要挑多的還是少的呢?)

那是我會非常認真面對的問題,我總是端詳很久。阿公就笑著看我。如果有人經過,開口打岔,阿公還會揮手要那人別搗亂。

「讓妞妞好好想想。要哪邊?左邊?右邊?」

我大多時候都選沒梗的那邊,帶的肉較少但較容易吃到。偶爾想選有梗的那邊,阿公也笑著答應。




在成天吃喝胡鬧的日子裡,沒有什麼特別的記憶刻度。一下子,當時的小娃娃已經長成現在的這副正在開始變老的模樣。

那些阿公故意為我保留的片刻,牽引我試著去選擇去思索的,那些短暫卻無限擴張的瞬間;直到如今,我撥開釋迦,不用分誰一半,自己吃不完還不一定有人幫著吃的時候,很難不想起阿公注視著我,莞爾不盡的神情。

多麼幸運,能有阿公棉花糖般的捧擁和耐性,讓我在生命最初的幾年,就有多次機會,可以不須害怕成敗,卻仍然自我要求地,學著勇敢做決定。

2011年8月15日 星期一

靜置的時刻

2011 08 16 am5:17 K

我在天還沒亮起來的凌晨裡努力嘗試著把自己寧靜地置放。

這個長假是特別的。我肆意地放任自己過著與其說是一個人倒不如說更像一塊肉的生活。並從中意識到,所有在更年輕時秀異的、不時閃出光芒的,原以為不曾消失、能顯示為永遠出脫的一種本質;卻明確地,是可懈怠的。也就是,不必然的。

就像過去在貧窮的體驗中,曾經重新思索的,所謂『審美的意義』一樣;似乎能嘗試著換個切入點去看待,面對自己和挖掘體悟的意義,所謂『創作的意義』。

並不是所有人,甚至是較為富裕的那些,到中老年時都還能保有年輕時的才華洋溢。我突然意識到,在青春時刻可以揮灑出的那些天成的美好,如同花開,是如此珍貴同時,易逝。

必須是真正非關虛榮,而確實是樂趣的事情,才可能維持一生。這P教授早和我提過了,我沒能真正地面對他的提醒。

父親喜愛爬山,喜愛閱讀,有審美的嗜好。近日才悄悄地發現,他一點都沒變。當他的日常作息再度穩固起來之後,他又重新把喜愛的事情做起來了。我感到一種莫名其妙的欣慰。

反觀我自己。

剛剛收到久沒說到話的TC pro(沒辦法,對方的自稱)的問候,他一句話丟過來:

『你的洞嘴是什麼?』(缺口,我的理解)

最初的想法,就是虛榮。




虛榮是個危機,像啃爛蘋果的蟲,也是活埋用的沙石。把僅剩的一點點光亮的物質消耗殆盡,或確切地阻隔了物質最後求救的機會。

放縱虛榮不斷地變得盛大之後,掩蓋了視線,遮掉所有發光的可能。從此妳不能再找到妳過去的美好,而它已經耗盡了持續呼喚妳的氣力。




從此一個秀異出脫的生命就消耗殆盡,成為一個平庸、無聊、甚至自大的人。




思緒長到這裡。對著鏡子,突然理解到,有一天或許可以過上放棄創作的生活,並不是那麼遙不可及。只是,要不要放任自己真走到那一步下去?就像控制自己的體重維持在50kg左右那般,是不是也要控制自己,長期維持著即便不是創作,卻是寧靜置放、自省的功課?

所幸這件事情不僅僅是虛榮而已。